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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737 | 1 很少有木偶有自己的心.但是即使这样,木偶还是不会说话,木偶还是不能自己行动,
而且木偶听凭线的指挥.
木偶也不算不会说话,她一直都在心里说话,期望有一天能被听懂;木偶也应该可以
自己行动吧,她的制作还算精良,双腿结实,有了心,绝对可以走路;至于她听凭线的指挥,
那是因为她爱线.
长久以来木偶的心里都充满了幸福.因为她的周围有线,线围绕在她的每一个关节.
她总是跟着线上下舞动,这样她就觉得她和他的步调总是一致的,向前,向后,跳跃.似乎
她的世界只有他们,线被摆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而线的操控,在木偶心里已经有如恩
赐.
线从来听不见木偶心中无声的话,但是他却不时地对着木偶讲述;他为什么是白色,
他以前作为自由的线在风中飞扬的生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了木偶,他觉得木偶身上
的油彩放在月亮底下比较好看.木偶总是静静地听,默默地记,悄悄地幸福,大着胆子在心
里无声地对线说我爱你.
木偶从未有过抬头仔细端详线的勇气.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心中的
安稳.她最多也只是低头把缠满线的双手轻轻注视,面带微笑地在心底无声说我爱你,心
满意足的情绪让她的心如平静的水面般安稳:线应会一直在她身边陪伴吧,即使他听不见
她无声的话语.
但是木偶平静的心湖还是被扰乱了,可是湖面的动荡还是被木偶用新得到的幸福硬
生生压了回去,留下的痕迹,也只是湖水高涨又退去后,岸上轻浅干涸的水印.
那天,线用低低的声音对木偶说,你看看我的令一端,那有我爱的灵动呢.于是木偶缓
缓抬起头来然后第一次看到线白净的笑容,她的视线没有丝毫停留便继续上仰,终于定在
线的另一端,那是线的所爱---十根纤长灵动的手指.木偶与手指对视的时候双方似乎都
没有什么表情,但空气中却如流星般划过丝丝嘲弄,由上至下俯视的嘲弄.接下来木偶的
微笑在空气中炸开来,心中匀满了深深浅浅的幸福.她没有立刻低下头,而是继续望着幸
福地垂在手指间的线,心里无声地说道,你有了你自己的幸福,我应该为此快乐.
不愧是线钟爱的手指呢.只是简单的一眼对视和那样的微笑,手指似乎已明白了一切
.那之后,木偶经常抬头感激地对手指散出微笑,手指静静地还给木偶原封不动的表情.木
偶跳舞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场合越来越公开,样子越来越丑陋.手指动,线动,木偶跟着
动.手指轻轻动,线缓缓向上提,木偶丑态毕露地乱舞,仿佛失了心一般疯狂.好在线看不
见木偶的舞态,手指的操控在线的心里应已有如恩赐,手指动的时候,线的心里早应该匀
满了深深浅浅的幸福,又怎会考虑木偶呢.
木偶继续过这如同默剧的日子.对着线微笑,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灵动的手指,呼吸
这空气中的嘲弄.即使有心,口里却发不出声音,心被深深浅浅的幸福匀满,唯一的台词便
是心性重复的话,我爱你,你有了你的幸福,我应该为此快乐.仿佛这话在她心里扎了根,
那竭她一生也不会消亡的爱就这样枝繁叶茂地伸展开来,在下面那心的最温热的地方,根
深蒂固.
线也许有些后知后觉呢.他依然会微笑着对木偶说话,虽然次数少了些,但对木偶来
说却无所谓,能分得线的一点时间对她来说已是恩赐.线说,呵呵木偶你知道吗,有时候我
真的希望你挣脱我,把我扯短些,越短越好呢.看着木偶一脸的困惑,线用带躲藏而模糊的
声音说,这样的话,我的中心不就离她更近了些嘛.线的声音带着憧憬却有一种说不出味
道的认真,于是木偶抬起头对线笑,线也一吐为快地笑.木偶看见线笑便心满意足地低下
头去,空空的木头眼眶那样干涩,仿佛永远流不出一滴眼泪,嘴角的弧线似乎怎么也扳不
回来,那笑几乎就那么定格在了她脸上.线有了那么顽强的爱,她怎么能不以此为快乐呢.
在后面的日子里,木偶经常与线一同抬头凝望着手指.手指的确漂亮,纤长灵动,即使
在她慵懒无聊的时候随意轻轻抬起让木偶手舞足蹈时依然那么美丽,有时竟看得木偶出
了神.线被打成活扣轻轻套在她的第一个关节上,仿佛手指轻轻甩两下线便会甩开.这一
切是那样的和谐呢,木偶幸福地微笑着想,安静地跳着笨拙的舞蹈.左边线动,她动左手;
右边线动,她动右手.线死死地缠在她每一个关节上.真是不雅呢.这时木偶才微微皱起眉
头:线这样有些紧,自己的动作又是这样呆傻,线缠在自己身上怕是不好看吧,手指会在意
吗.可是再抬头看看,线仰头看着手指,每一寸都带着温暖的笑意,木偶也似乎被感染般低
头微笑,嘴角在那一刻怎么也弯不回来.她怎能不为线有那种执着的爱幸福呢,她的心里
可是一直在无声地对线说我爱你呢.你有了你的爱,我应该为此快乐.
木偶跳舞的次数已经频繁到她也记不清的程度,原本白生生的膝盖也因为总是突然
摔跪在地上而变黑,撞击地面的声音 也由清脆变得混浊起来.木偶生活的默剧也开始变
得没有以前那么宁静,时常,木头膝盖甚至整个身子突然摔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以及周围
的嘲笑,还有无论何时都飘浮在空气中的那些嘲讽就如同突然轰响的巨大礼花炸开在那
空旷寂静的舞台背景上,仿佛默剧多了一场为了反衬寂静而特意添加的剧目.但木偶还是
很幸福,她的心只需要线浅浅的微笑便可以填满,哪里还放得下其他呢.
木偶在每天的摸爬滚打中很快地疲惫下去.身上的漆彩褪去了大部分的光泽,关节也
似乎开始松动.但缠在她关节上的那几寸线却被保护的很好,依旧有纯净柔和的白色光芒
从线身上放出来.木偶每次注视自己关节上的线时都会有一种成就感,那足以掩盖她白日
里的疲惫.但当静静一个人任思绪填充脑海的时候心头又会掠过一丝不安:这样 下去,线
不是就天天处在被弄脏的危险里吗.如果线因为她沾染了灰迹,那么.......线白净柔和
的样子会受影响吧.那自己,是不是该脱开呢.
线也说,木偶你知道吗,手指对我说想看我在空中飞扬的样子呢.她说白净的线飞扬
在空中一定会很好看,蓝天会作我的背景.木偶低下头去想象线挂在手指上自由飞扬的样
子.蓝天作为背景,白云甩开舞台,太阳月亮调好灯光,手指灵动地帮线变换着方向,线散
开在空气中,笑容白净.那才应该是最和谐的.木偶忽地笑起来,抬头望望线,再猛地抬头
看看天空:蓝天一览无余地铺展着,好漂亮的舞台啊.
木偶便一声不响地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线.她还是舍不得将线猛地扯断,她怕线会痛,
怕她飞扬在空中的样子会不好看,她也怕自己的身上会留下一丝牵挂,哪怕只是一个线头
.这时的手指仿佛乏了一般一言不发,闭目养神.许久以来随着日子的磨合线这已经缠得
很紧,木偶细心地解着线,想用最轻的力解开那些结.一不小心,木偶裂了指甲.撕心裂肺
的痛让木偶手猛地一抖,干涩的眼眶后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线,你以后就可以用
那样和谐的姿态在蓝天搭建的背景上飞扬了.木偶又把自己的xin埋在涌上来的幸福当中
.我的离开,会给你快乐啊.
当所有这线从木偶身上脱落的时候木偶突然怀疑自己是否能够站起来.手指也许是
不想让线看到木偶站起身时难看的样子而让木偶难堪,看了木偶一眼便带着线走了.木偶
感激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当那影再也看不见时她低下头试着活动双臂.当木偶发现她
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双臂的时候,她试着用双手撑地站起来.然后她惊异地发现自己可
以很轻松地站起来,她愣了一下然后快乐地笑,嘴角没有流出一丝声音.她转身向线离开
时的反方向走去,刚开始有些踉跄,渐渐地步子变得坚定有力,仿佛加了些决心在里面.我
不应该让线看到我,我不应该再想他,他不可以再缠绕我这个负担.木偶的步子变得轻快
起来,此时线应该在手指的引导下在蓝天里自由自在地飞扬,白净的笑容正好和白云相映
衬吧.线一定很幸福.木偶的双腿似乎更有力了,她的每个脚印里似乎都匀满了深深浅浅
的幸福.
木偶的默剧又变成真正的默剧,一个人独自演出的剧目.空荡的舞台,是她心中那匀
满了幸福.在这样的舞台上表演,即使是默剧,一切也都是那样的美好.毕竟所爱的人正在
幸福中浸泡啊,怎么能不美好呢.
路旁是一路繁花.木偶脚步轻快,渐渐跑起来.一条小溪横在眼前,木偶迟疑了一下便
跳了下去.小溪只过小腿,木偶感觉身子一轻,却稳当地站住了.她想了想,侧了身向下游
走去,每走一步那种身子变轻的感觉便更强烈了些.有一刹那她甚至想飞起来,就像线那
样在空中飞扬.木偶上了岸坐在草地上,抬头望着天空想,身子只是变轻就那么轻松,那线
现在一定很快乐了.木偶笑起来,心中匀满了深深浅浅的幸福.
木偶没有办法不想线,即使她的离开给了他幸福,她心中匀满的会占她一生的爱,却
是由线塞进去的.
在路上有时会碰到手指和线.这时的木偶总是找个地方躲好,再静静看着他们飞扬而
过直到连他们背影也彻底看不见了,木偶才长出一口气出来,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稳,因
为她又见了一次线,而且她更坚信线现在很幸福,那她又怎不快乐呢.
奇怪的是,虽然木偶每次见到他们都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却越来越多地想再碰见他
们.这也许没有什么原因,线虽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个线头,但却挂在了她的心里,牵扯
她的幸福.
于是就不停地想线不停地想线.她顺着小溪走过日日夜夜.每当夜晚到来燃起篝火时
,她会看见无数小飞蛾挣扎着往火里扑.也只有它们扑进火里那一瞬间,火焰才仿佛觉察
到了飞蛾的存在般一闪.木偶忍不住截住一只飞蛾问为什么.飞蛾很快地说,因为我爱那
火啊.然后就一头冲进火里.火焰又闪了一下,木偶才发现火焰是因为多了飞蛾几近干瘪
的身体里的油脂作燃料才得以发出瞬间的闪亮.还有飞蛾在往火里扎,热浪一闪一闪地熏
痛木偶干涩的眼眶.是不是只有付出生命这样的代价之后,才能让所爱的人有火光一闪的
短暂反映呢.熊熊的火闪耀着照亮木偶的脸,给默剧添了几分闪动的色彩.
终于在一次相遇时木偶大着胆子借着想念从躲藏的地方走了出来.当她经过线和手
指身边的时候听见线的笑声爽朗.白净的笑容晕染开来,木偶当下就迈不动步子了.但线
和手指擦过她的身边,似乎不再认识她,他们就那样离开线连一个回头都没有,他的笑声
留下的时间也不长,却充满了幸福,呆呆站在那里的木偶,他似乎从来就不认识.当线和手
指的背影彻底看不见的时候,木偶呆站在那里的身子摔在了地上,干涩的眼眶流出了两行
泪.原本匀满幸福的心支离破碎,仿佛一个因时间久远斑驳的旧蜂窝,千疮百孔.木偶的默
剧一直这么安静,这样安静甚至死寂的收场也许她也是愿意的.
即使竭尽一生,爱还是留不住的.但是执念却可以支持一颗心的幸福.但这个心一旦
疲累到连执念都留不住时,那只能冲出,来把心和生命的重重障碍在脚下挫骨扬灰.
---木偶的默剧.一直很安静宛如宁静的流星;仅仅有过刹那的光痕,随即悄然坠落没
有人怀念.甚至刚刚许下美好愿望的望星人,也只是会记得许下心愿时的情.辜负了好多
天长地久.不过默剧对我而言,又是那般美丽;当一个人的默剧倏然落幕,在无人的黑暗中
,缓缓站起,轻轻欠身,静静鼓掌,为那孤独而美丽的默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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