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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21 | 1 我和韦婉是在高铁上认识的。
事实上，我一上车就注意到了她。那次出门具体是干什么去我居然都记不清了，但应该
不是工作出差。因为我还记得我看见这个女孩的时候，动过这么一个有些猥琐的念头：
自己随身没带什么重要文件物品，也不赶时间，所以不是特别担心仙人跳什么的。
当然那时候我对仙人跳也没什么概念。
可惜我的座位离她隔了三四排，车又挺满的，看来想有这个机会也难了。我旁边坐着一
位比较端庄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本教参什么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儿翻，估计是个中
学老师吧。我也有些无奈的拿出本小说挡着封面假装在看，省得她一会儿没事干了跟我
问东问西的。
正当我从书本上面望着前面女孩的侧影，心里琢磨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女教师突然站了
起来，吓我一跳。原来她是在跟前面一个小伙子打招呼。小伙子看着跟我差不不大，应
该是女教师以前的学生吧。我看他当时就站在女孩旁边正准备放包呢，马上就跟女教师
说：“那是您熟人吧。要不换一下您二位坐一块儿吧。没事的。”
女教师倒也不见外，就招呼那小伙子过来。我一看他手里票，果然就是女孩旁边那座位
。这哥们显然也是不敢得罪她，嘴上紧着跟我道谢，满脸却都是强忍着的愤懑。我也一
边憋着笑说不客气不客气，一边大步往前走去。等我坐到女孩身边的时候，列车也开动
了。
一开始我们都没有说话。大概五分钟后，我就又掏出那本小说开始看。因为我坐在左边
，所以还特意把书往我这边侧，让她能看见书脊上的字。然而她看见也没理我，反而是
自己也掏出本书看。我斜眼一瞥，看到是爵青的短篇小说集。这不禁让我有些喜出望外
了，因为我恰好也读过这本书。虽然只是草草翻了几下。但我心想怎么说这也是有望滚
打包收的天赐良机了，便一脸惊奇的和她攀谈了起来。
“哎你这书不是爵青的吗？这可够冷门的啊。”
“是啊。你也看过？”
“嗯，我也看过这本。我挺喜欢《香妃》和《长安幻谭》的。”这书里我就记得这俩名
字。
“是吗？我倒是觉得《溃走》、《恋狱》还有《魏某的净罪》不错。我还是比较在意他
写实风格和一些概念化的作品。你是喜欢笔记体志怪那一类的吗？他的《黄金的窄门》
你看过吗？听名字就是致敬纪德呢。你对纪德又是什么看法？你觉得他算不算早期存在
主义啊？”
“这个……我就是觉得这个……爵青挺……非主流的。你怎么想起看他的啊？”
“噢，我老家东北的。你知道那谁吧……”她说了一个我都想不出该怎么写的名字，“
也是那时候满洲国的作家，是我舅姥爷，可没写过反动的，解放后也没挨整，前几年才
去世的。我中学还在他们家住过一段，所以就有些了解啦……”
如上所述，女孩倒是也挺开朗的。中间我曾尝试着跟她聊点国内外的其他作家，结果发
现俩人确实不在一水平线上，显得我太露怯，就果断的把讨论又拉回到伪满作家这一主
题。而对此我恰好可以光荣的表现自己的无知，并适度的表达对所谓“殖民文学”的轻
微蔑视。果然她开始激动的反驳我，满嘴“新感觉”“意识流”等名词令我云里雾里。
不过我也就顺水推舟趁热打铁，作大开眼界恍然大悟状，跟她聊的也就更加热络了。
东扯西扯的，她就扯到了她看过印象最深的一本伪满小说。小说的大意是讲一个颇有些
潦倒的青年作家把写了一半的小说给主编看，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并且准备连载。然而另
一个老编辑拿过稿子来看了个开头，却说他看过类似的一篇小说，甚至把接下来的情节
都讲出来了。但是这个编辑也是多年前看的当时另一个无名作家的稿子，大部分内容记
不清了，也不知道最后是否被出版过。
话已至此，虽然主编并没有表示特别的不信任，那个老编辑也找不出实际证据，但是青
年作家自己为避嫌还是主动撤了稿。之后他虽然又写出了比较成功的作品，也有了一定
的地位声望，但是想到此事还是如鲠在喉。一日，他偶然结识了那个无名作家的侄女并
且与之相爱，就决定顺水推舟进一步调查。几经波折，还真被他们找到了那本小说稿子
的前一半……
“那后来呢？”我问。
“没了。到这儿就断了。上下册的，我只看过上册。”
“你可真逗……那这作家是谁？”
“不记得名字了……挺拗口的一笔名，可能是当时从日本来的作家。笔名拗口，写的也
拗口。”
“书名你总记得吧？”
“记得啊。叫《无题》。”
“……那你就没再找找这书的下册吗？”
“找过啊。可是这作家实在太没名了，连我舅姥爷都不知道。我去日本玩的时候还花好
几天时间找呢。那上册也是我搁我表舅朋友那儿看的。那人是朝鲜族，后来去了韩国跟
我表舅也没什么联系了。”
“好吧……不过现在可是网络时代，什么犄角旮旯的陈芝麻烂谷子都能人肉出来。回头
我也去打听打听。”
“好啊！你要打听出来我请你吃饭。”
“嗯……对了，你觉得哈利波特怎么样……”
这个话题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也只是生活中的一段插曲。我们之后交换了手机号码和个
人信息，没过多久就开始了约会……
而现在，当我站在美国某小镇的一家公共图书馆里的时候，已经是和韦婉婚后的第五年
了。韦婉带着我们四岁的儿子去参加汉语班，而我则被打发到图书馆借最新出版的一个
哈利波特剧本。
等我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剧本早被有心人捷足先登网上预约了。我心有不甘不想白来一
趟，就在书架前来回溜达打算借点别的书回去看。别说这里面中文闲书还真不少，全套
的金庸古龙甚至更新的都有。鬼使神差的，我却瞥见了众多中文新书中一本看上去有些
年头的书，包着图书馆硬皮，书脊上只印了英文书名……我顺手把它抽出来，刚翻几页
我就一激灵，再往后看就更确认了——你们大概也猜到了——这不就是当年在高铁上韦
婉提到的那本满洲国小说吗？
我慢慢回忆起来了。那天之后我也试图找过那本小说，各种招都试了然而也是石沉大海
。要是问韦婉她却好像有点不记得说过这些了似的，没说两句又总是扯回到她当时早就
看出我没话找话不怀好意云云。再加上忙于生计，我也就渐渐把这事忘了。
然而现在我全都想起来了。我赶忙掏出手机给韦婉打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她的语
气带着责怪，
“喂，戴煦吗？怎么了？我这儿正跟小孩上课呢。不是说好了没急事发微信吗？”
“没急事……对不起……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还记得你给我讲的那个作家跟前人暗合的
小说吗？就是一开始在高铁上……”
“你怎么又提这茬啊。怎么啦？”
“你不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后来怎么样？”韦婉笑了，“能怎么样啊，我还没往下写呢。” | l*y
发帖数: 21010 | | M********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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