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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24 | 1 题记：
或许，也只是或许，每一段旅程，都是一本流水的帐。
--- 灵致
我们都在遭遇生活，不好也不太坏…
--- Just Where
Only know you've been high when you're feeling low, Only hate the
road when you're missing home.
--- Lyrics by Passenger
[note]: another version with pics and music is available at:
http://user.qzone.qq.com/176497662/blog/1405766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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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故乡的时候，我右手缓缓的摇下车窗，伸了出去。
指尖划过的是故乡的风，一如我当初回来时所感知的一样，温润而有质感。
我从没有想过这个时候回故乡，至少在我以前离开这个我深爱的国度的时候。
可是，几个月前，我终于下定决心，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毅然决定回故乡看看。
时间，定在了六月。因为那是故乡夏天渐浓的时候，而我已经好多年不曾过过故乡
的夏天了。
依稀记得飞机快要降落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的时候，我透过舷窗看下去，大地上没有
覆盖雾霾，有的是路、田地、灯光和城市 ——这些人们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生命痕迹。
到北京之前，很感谢几个朋友的热情邀请，为我寻找落脚的地方。因为这次我会在
北京停留接近一个星期，还要赶完一个deadline，去签证，然后和朋友聚会，时间比以
往要长。
落脚的地点，定在了贵子的家。之所以我迫切的想去那里，不是因为我不怕麻烦人
，而是因为我有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个我高中时代最好的三个兄弟之一了。我担心随着时
间的久远，我们的情谊会骨质疏松，所以我不怕劳烦他。贵子的家在大兴区那边，我这
个对北京不熟的人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见到贵子和他的善良妻子，是我这次在北京最为开心的事情之一。他们很细心的整
理好了一个房间，干净整洁。而我就在这个房间里，赶了接近两天两夜的deadline。于
是，时差一直没有调整过来。
我记得提交完paper，又申请好签证的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安静的躺在那张宽大的
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很舒服的放松着，然后心里惦记着我得去吃点啥好。
要知道，在回来之前，我是打着吃货回国搞美食的旗号告诉别人我的回国动机的。
为此，我特意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减了20斤，要不然我没有任何空间去享受美好的食物了。
可是如今回头想想我这一趟回国所能记住最好的美食是什么。我并不记得我在任何
餐馆吃的任何可口的食物，脑海中冒出来的是：那天中午贵子亲自做的那盘西红柿炒鸡
蛋，又或者那天大清早在tingkun的住所他搜刮出来的咸蛋，又或者那天和晨儿在她单
位前面一起吃的那条鱼，又或者那天在南湖妈妈煮的那碗粥，又或者那天早晨莎儿微笑
着递给我的那个锅盔，又或者兆兆家和他一起喝的那杯烧心的白酒，还是最后不管行李
有多重而捎上的那罐洋姜？
可是，刚到北京不久的我就想着吃点儿好的。
户弟弟和tingkun很上心的张罗0211的人聚会，我们一群人在一个繁华地带中极为
偏僻的烤鸭店，我见到了很多老同学，大家聊得很开心，而美食，呵呵的没有记住任何
味道。原来我也不是那么在意它。
后来坤哥带我去大保健，是的，不是大宝剑。我第一次见识到天朝人民生活的牛逼
。md在所谓的龙床上把你踩在脚下或者搓揉并济两个小时，就要收你998元。问题是，
我们还没有排上队。
最后，我俩就去专门松骨和踩背，舒不舒服，我不记得。但是那九十分钟我很放松
，好久没有和tingkun躺在邻铺聊天了，那天就如同大学时代一样，两个人躺在床上胡
聊海聊。不同的是，这次旁边有人在不停的折腾我们，但军军同学却不在身边。
仿佛是天外来风，tingkun聊着聊着一抽抽，说要不然我们明天买两张票去西藏。
他似乎被这个念头刺激得兴奋起来，一下子揪起了身子，大声说，对，tmd我们来个说
走就走的旅行！
我撇过头去，看看他是不是开玩笑。他睁个老大的眼睛看着我，老认真的说，现在
不去以后就tm机会越来越少，是不是？就像当年毕业前，他号召宿舍的几个人去街上到
处溜达溜达，一样认真的表情。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住，对这个计划颇为心动起来。但是一想自己在北京毕
竟只能停留这几天，而且去西藏不呆个十天半月的对不住西藏这两个字不是。于是，只
能很潸潸的和tingkun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我说我很怀念我们那个时候在黄山路吃串串的感觉，有没有烤串的地方，我
们去撸两串吧。
他嘿嘿的一笑，这一带我tm不要太熟，我带你去。
于是，他带着我穿过一条条漆黑的小巷，走到一个灯火通亮的路口，在街边的一个
像极了当年大学东门口搞串串的地方，点了多少串。在午夜的十二点，两个粗老爷们在
那里细腻的喝着一瓶啤酒，一点不饿的肚子还是撑下了那串串的味道。
走的时候，我把竹签往地上一扔，说下次等军军在的时候我们再来搞。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说，好，好好好，冇得问题，然后甩甩头，嘿嘿的笑。
说实在的，这次在北京，多亏了tingkun和贵子的照顾，我基本上在人生地不熟的
情况下，没有任何麻烦的过了几天颇为自在的日子。
离开北京的前天，我说好要请贵子两口子吃饭，结果那天惦记晚上赶过去看友东和
shengjie两口子，等我接了个电话回去接着吃，然后付款的时候服务员说已经付了。我
一下子好失落，想着虽然我手上票子所剩无几，但是只是想请贵子两口子吃点便饭，而
且之前人家请过我好几次了。我知道他是好心，担心我手上没有现金，但是我觉得他也
不容易，我不应该如此。
那天晚上没有见到友东，有些遗憾。想着说好请贵子没有请到的事情，我晚上在床
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后来早早的起床，在那个小桌子上认真的给贵子写了一封短信，表示感谢，然后从
我最后剩下的五百块现金里抽出三百块，加上身上最后的一张美元十美金，一起夹在了
信里，然后放在了枕头下面。数目小，也不够那天他请我吃饭的钱，但是我心里总算安
心了一些。
北京开通了到故乡的高铁，带着我一下子呼啸而过的带到了故乡的边缘。
坐在进城的出租车上，我习惯性的将手伸到窗外，任凭温热的风，婆娑着我的手，
想着我终于回来了。
其实，这次回到故乡，我心情一点也不好。
因为我看到母亲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她杵着拐杖，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腿，才
发现她的右腿似乎没法走路。
她看着我只是笑，说撞石墩子上，轻描淡写的说只是腿骨折了。
我问她是乍回事，她只说，雨大，骑电动车看不清前面的路，就撞在一个水泥墩子
上了。
后来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前后出过两次事，一次被车撞了，住了院。后来不久
，撞石头墩子上了，腿断了，又住了一次院。她在床上躺了许多日子，流了好多眼泪，
却唯独不愿意让我知道。
我依稀记得我过年那天给她打电话，她支吾几句就说锅里忙，不多说了。
而我现在才知道，那天她都没有做年夜饭。我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过过来的。
晚上我仔细看她的腿的时候，我几乎痛的呼吸不过来，心里堵得慌，一句话也说不
出来，蹲在她脚边站不起来。她就在那里摸着我的头发，说你看，好都好了，过不久就
可以走了，我虽然现在不能骑二轮电动车了，但是还可以骑三轮的，你陪我去买吧。
后来，我和弟弟茂子带着她到大桥过去的卖电动车的地方，仔细的帮她挑选电动车
。最后我们都比较了许久，买了一辆百斯奇的小型电动三轮车。
我看到她坐上去，车开动的时候，她笑了，像个孩子似的甜甜的笑。
那些天，父亲依旧是很忙，每天忙的不愿意吃饭。唯独我在那里坐着的时候，他就
在旁边稍作停留。每次中午吃饭，我和母亲在南湖开始拿筷子了，喊他吃饭，他也不动
，总是说你们先吃，我忙完再吃。
母亲支招说，你就说你想和他喝两杯酒。我开始不信，结果一试，居然很管用。
每次我说，走，我们喝两杯去。 他就笑，说，好好好，我洗了手就来。
他很喜欢喝啤酒，每次看我吃饭必然要问我，要不要喝酒，我给你拿去。
我说，除非你和我喝两杯，我就喝。他就说，好好好，我马上来。
其实他不知道我一直不喜欢喝酒，白的啤的，在美国只有心血来潮的时候喝点红甜
酒，或者偶尔喝干红。我喝酒沾杯就晕，喝只是因为在一起喝酒的人是不是我在乎的，
或者调节心情的需要。
我很久就不想父亲做生意了，太累，而他又闲不住。为了他孙子和孙女，感觉心都
恨不得掏出来。我以前幼稚的以为如果我大学不要他负担，毕业后不需要他负担，出国
不要他负担，他的胆子会轻一些，就不会那么拼命的干活了。
结果我错了，他像一只蜂鸟，不曾停歇，只因为那是他给予自己的希望，就像他从
不像母亲那样希望我留在身边，总说你想走多远，就去走多远，累了，你就回来，但不
要忘记你的事业。
每次他这么说，我都笑，轻声说一句，我晓得了。
因为母亲的事情和一些琐事，家里前一阵子有很多琐碎的矛盾。我听了每个人的说
法，竭力的想要调和所有的事，希望世界如同我所期望的那样和谐。可惜我有心无力，
很多东西都无解。
所以我突然感觉好苦闷，从茂子那边牵了网线，办了wifi，喜欢宅在家，不太愿意
去理会太多别的事情，晚上就喜欢出去外面闲逛到很晚。
因为时差一直没有倒过来，晚上不容易睡着，早上又容易醒。我每天就那么过，晚
上除了听蛙鸣，我就上网。偶尔陪母亲聊聊天，给她讲我看到的新闻，和我所听说的故
事。她很喜欢听，听到感兴趣的就爬起来和我说好久。
我虽然心情不怎么佳，但是也就那么过着。
有天早上，我迷迷糊糊中的睡着。母亲从南湖打电话给我，说快来南湖吧，莎莎回
来了。我一愣，想着老妈逗我玩吧。
她后来又催了一遍。我就翻身洗漱直接骑个电驴子就上了街。
到了南湖一看，果然看见一个小女孩模样的人站在南湖父亲租的地方的台阶上，一
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那是莎儿，从小就喜欢跟在我身后到处疯的小屁孩。
我不记得我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她，但是却总是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奶气的脸蛋，
可爱的马尾辫，还有长长的侧刘海。说话稚声稚气，但是喜欢逻辑一套套，自问自答，
之所以是因为的麻溜得很。
我上中学的时候她上幼儿园，上大学的时候她上中学。以往每年我回家，只要她在
，我就会去找她，或者她也来找我。中学时代的她很沉默，对周遭的世界也有种冷漠的
感觉。可是每次遇到时，我们总能把话匣子撬开，边走边聊很久。可是我出国之后，就
再也没有见面，也没有怎么联系过。也不知道她过得咋样。
如今看她，已经是个略带稚嫩的大女孩，但是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仿佛时间只是把
她无意间放大了。
我心绪不好，没有寒暄，就问你过早没？ 她说过了，我一愣，说要不你陪我去过
早吧，她点了点头。
我们在早点摊上坐着，我啃着干枯的圆锅贴，喝着绿豆沙，她就在对面坐着也不喝
绿豆汤。
开始话都不多，我就问她过得怎么样。她就笑，仿佛等着我开口问这个问题，就开
始扯开表情讲她在外面漂泊时候比较扯淡的经历。
我听着听着惊讶她什么时候成了这么一个表面洒脱但内心奔腾的孩子，文静的样子
，却有着一种嬉皮士般不屈平静的生活态度。
我记得以前每次都是我解答她的种种困惑，安抚她对这个世界的惶恐。但是如今她
看出来我的心事，总是和我讨论代入感的问题，劝说我不能也不可能帮别人过别人的生
活，改变不了的也就不要改变了。
我当时想，好吧，就那样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只是一个能力极为有限
的人。管不了的，就由它去吧。
那几天每次我心情不好就去找她聊天，胡扯海扯，天南地北，话唠的毛病找到个听
众就是停不下来。
后来，我长途奔袭去韩村见诗琳，看刚回国的探亲的她整天陪着父母做生意，还是
以前在国内读书时回家过的生活。我在那里度过了舒服的一些天，就必须提前回江城取
护照了。
之后，我在江城停留了一阵，开心的见了也是多年未见的俊君和他老婆WangMan（
也是我们高中同班同学），还有我们一直可爱的章甜同学。老同学见面，多少都是有种
时光错位的感觉。聊天里面也是过去的好时光，惬意舒畅。我很感谢他们能够在我短暂
的停留中，主动约我过去，并且抽出时间来找我聚会。章甜当时还一心要请假去找我玩
，说是去骑自行车围着湖转吧。可惜我虽然向往，但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只好下次有机
会去了。其他见过的和没有来得及见的朋友，也希望下次聚聚。
江城，是我诸多美好回忆之地。去我曾经很喜欢去的户部巷，徒步穿越长江大桥，
在大桥上吹风，去东湖看夜景，还有吃烤鱿鱼和小张烤鱼，这些事情让我如痴如醉。以
后，希望这些都停留在我的记忆里，成为美好的一部分。
回家又很揪心，先是诗琳身体体检出差错，跑医院，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几天。后来
又是时间马上就到了回美国的日子。心中的事情让我那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仿佛从来没
有经历这些一样。最后瘦了四斤。
想起来，这次回家多亏了茂子。回来的时候他一个人临风而立，赤膊上阵站在南湖
门口的正中央，极其生猛的样子，仿似国产零零七里的周星驰。我还纳闷哪里来的一挂
着纹身的猛汉站在那里，看到我就奔过来提起行李箱就往背上甩，才叫我一声哥。我才
醒悟过来时他。之后的日子，我们只要在一起就是开心的胡侃，一起上街过早，一起听
歌，仿佛又回到了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去野外放牛的日子。
虽然大部分时候我并不是很快乐，我却不愿离开，但是，离开的时候就必须要离开
，这是生活。
最后的那天，是晚上的火车。早上我们带着母亲去体检，结果不错，她也快可以自
己走路了。我心里很希望她少一丝痛苦，多一份快乐，所以浮起一丝安慰。
剩下的时间，见完该见的人，是时候要离开了。
打包好母亲做的蝌蚂，包好洋姜，提着诗琳打包好所有的行李。弟弟茂子骑着电动
车送我们。
走的时候，我们在家门口合影。后来和妈妈合影。
坐上电驴子赶去南湖吃饭，拥抱父亲和含着眼泪的母亲，轻轻的挥手告了别。
之后，掐着时间赶火车去赶飞机。就一天的时间，在路上和天上奔波，到了美国，
回到湾区。
在熟悉的路上开车，我说，我感觉家乡离这里其实好近，仿佛就是挨着的。虽然隔
着一片海，但就在对岸那里。
这两天作息并不规律，在调整等待进入状态好好工作。只是突然，很想写这次的回
国之旅，我怕以后再写来不及，所以即使很累，也要写写。
等到仔细回想这一切，感觉做了一场梦，不好也不坏。。。
我想说，好吧，那就这样吧。至少我勇敢梦过，也不曾害怕失去，也不曾绝望低头
，也不曾惧怕雨打，也不曾跌倒，也不曾失去自我。。。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我
去勇敢遇到我所遇到的，追求我想追求的。其他的，有那么重要么？
所以，你如果问我准备好了没有，我说，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
全文完
by 灵致
二零一四年七月十九日
加州·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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