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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y版 - 千里江山图是真是假?(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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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山》是伪作?谁是“欺君者”!
2018-02-01 19:50

尽管《千里江山图》已经从故宫午门的展厅里撤了出来,但围绕它的争论,虽然已过数
日,却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这场争论的焦点人物,就是自称“打假《千里江山图》第
一人”的曹星原女士。在她接连刊发的《王之希孟:《千里江山图》的国宝之路》和《
《千里江山图》是梁清标欺君罪证》两篇文章中,曹女士使用了不少的感叹号来力证自
己对《千里江山图》的指控义正辞严。
在第一篇文章中,她试图证明清初最著名的收藏家梁清标通过拼凑的方法,将蔡京和李
溥光两幅并不属于这幅画的题跋,拼到了这幅画上,蔡京题跋的尺寸和李溥光跋文中的
“丹青小景”,就是她提出的重要证据,而梁清标在题跋上的两枚“不常用”的押缝印
“安定”和“冶溪渔隐”,更是梁清标拼凑国宝的所谓铁证。在第二篇文章里,曹女士
更指控梁清标将伪造的《千里江山图》献给康熙皇帝,是犯了“欺君之罪”。这些观点
确实相当犀利,对不熟悉历史考证和书画鉴定的人们来说,单看她提出的仿佛很有专业
标准的“证据”,很容易信以为真,将其接受下来。
但就像我们所知的那样,真正的历史考证和书画鉴定是一项相当繁复的工作,证据冗繁
而琐细,论证也需要一步步推导而不是仅凭一些质疑就匆匆得出结论。上周,在下发表
了《《千里江山图》是伪作?谁说的!》一文(点击阅读),对曹女士第一篇文章中所
谓“伪作”的证据和疑点进行了分析,虽然它没有那么多能引起注意的感叹号,但它的
每一句话都并非是主观臆断或是空穴来风。
如果,正在看这篇文章的读者诸君,愿意以严谨科学的眼光来探索真相,那么在下期望
您可以平心静气地读完今天的这篇文章,让我们一起去看看,谁是欺君者?
押缝章:不成立的“铁证”
在曹女士对本画的伪造指控中,有一段话很具有代表性:
“梁清标有两方不常用的印用在了《千里江山图》上,并且钤在这件作品上至关重要的
位置,这两方印分别是“安定”和“冶溪渔隐”。以往的研究都忽略了这两方印的钤押
的位置,更没注意到这个位置的重要性以及其深刻的含义。通过许多合作的书画商人和
专职为梁清标提供装裱的匠人、这三个从原来的作品上损毁或散落的题跋和画作被巧密
地拼接而成为一幅完整的作品……在我们一步步拆解开图上所有的跋之后,这两方印就
不再是简单的押缝印,而是两个铁证,证明了是梁清标从希孟演绎出了一个‘王希孟’
,又通过巧妙杜撰一个早逝的故事为这个拼接的作品组构成了图文并茂令人涕泪交加的
故事。”
“梁清标有两方不常用的印用在了《千里江山图》上,并且钤在这件作品上至关重要的
位置,这两方印分别是“安定”和“冶溪渔隐”。以往的研究都忽略了这两方印的钤押
的位置,更没注意到这个位置的重要性以及其深刻的含义。通过许多合作的书画商人和
专职为梁清标提供装裱的匠人、这三个从原来的作品上损毁或散落的题跋和画作被巧密
地拼接而成为一幅完整的作品……在我们一步步拆解开图上所有的跋之后,这两方印就
不再是简单的押缝印,而是两个铁证,证明了是梁清标从希孟演绎出了一个‘王希孟’
,又通过巧妙杜撰一个早逝的故事为这个拼接的作品组构成了图文并茂令人涕泪交加的
故事。”
其实,曹女士第一个“不常用”就错了,“冶溪渔隐”和“安定”是梁清标常用的押缝
章。如传赵昌《写生蛱蝶图》、宫素然《明妃出塞图》、题赵千里《莲舟新月图》、传
顾恺之《列女图》等梁清标收藏过的画作,都用到了这两枚印章,而且基本都是押缝章
。一位研究者指出,将“冶溪渔隐”和“安定”作为押缝章钤印在接缝处,恰是梁清标
的一个习惯。
同时,我们认真观察就会发现,梁清标将押缝印都刻意钤在了装裱时修补的新绢上,如
果我们的推测稍稍大胆的话,这个细节可以体现出,梁清标有意将新绢与原先题跋的旧
绢区分开,而不是像明清两代一些作伪者那样刻意消除两者之间的痕迹。
梁清标的“冶溪渔隐”和“安定”两枚押缝章
可以注意到全部都押在装裱时的新绢上
伪造王希孟英年早逝传说?
时间、地点、人证都不相符
第二,就是曹女士所谓宋荦替梁清标背书,伪造王希孟英年早逝的故事,这更是不可能
。在读过了曹女士的两篇文章后,我们恐怕只能遗憾地认为,曹女士对文献的了解,很
可能只知道一本《论画绝句》和《石渠宝笈》,除此之外,并不知道还有别的记载。
第一个提到王希孟名字的人,不是宋荦,而是与梁清标同时代的另一位收藏家顾复。在
他的著作《平生壮观》卷七中,顾复提到一位叫王济之的画商告诉他曾在梁清标那里见
过一幅王希孟的画,原文如下:
“是时有王希孟者,日夕奉侍道君左右,道君指示以笔墨畦迳,希孟之画遂超越矩度,
而秀出天表。曾作青绿山水一卷,脱尽工人俗习,蔡元长长跋备载其知遇之隆,今在真
定相国所”
“是时有王希孟者,日夕奉侍道君左右,道君指示以笔墨畦迳,希孟之画遂超越矩度,
而秀出天表。曾作青绿山水一卷,脱尽工人俗习,蔡元长长跋备载其知遇之隆,今在真
定相国所”
王济之是当时著名的画商,《书画记》中作“王际之”。专门行走南北转卖画作,顾复
和梁清标都是他的主顾。“王希孟”这个名字是他告诉给顾复的。王济之的说法与蔡京
跋上的说法大同小异,不过作为商人习性有一些夸大。顾复将其写在《平生壮观》中。
从这一点可以逆推出梁清标是第一个让希孟姓王的人。
但为何让希孟姓王,原因可能有很多。在宋元时期,画作前往往有题签,会写明作画者
的名姓以及画作名称。譬如之前举出的赵士雷《湘乡小景图卷》便有宋徽宗题签“宗室
士雷湘乡小景”。但这类题签保存至今的极少,不排除梁清标在拿到这幅画时题签尚可
辨识,但因保存状况不佳,因此重新装裱时被裁去的可能。从目前画作的状况来看,画
首确实磨损极为严重,存在很大裁剪的可能。比起曹女士所谓“为什么梁清标让他姓王
?如果我站在梁清标的角度来看:希孟及其画作都是为帝王而存在的,他是王之希孟”
的凿凿的论,这个从书画史角度进行的推论似乎更加合理。
顾复的《平生壮观》根据序言,是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完成,按照常理这本书应该
是1692年前就写好了,而梁清标刚好是1691年去世的。因此,至少此书记载之事,当在
梁清标生前。
顾复虽在当时算不上首屈一指的收藏家,但他的书刊印后流传颇广。也被之后雍乾年间
著名的收藏家安岐所见。安岐在他的《墨缘汇观录》中是这样记载的:“传宋政宣间,
有王希孟者,奉传祐陵左右,祐陵指示笔墨蹊径,希孟之画遂超越矩度,秀出天表,人
间罕有迹……闻真定梁氏有王希孟青绿山水一卷,后有蔡京长题,备载其知遇之隆,惜
未一见”。这段记述与顾复的几乎完全相同,所以安岐也是抄袭顾复的说法。这是这幅
画在画史记载上的沿袭。但其实两人均未见过此画。
而且安岐的著录中还特别提到一点:“闻真定梁氏有王希孟青绿山水一卷”,安岐为雍
正乾隆年间著名的收藏家,比梁清标晚一代人,但手眼通天。他的收藏生涯已经是在梁
清标死后很久,而据他听闻此画仍在真定梁氏家中,作为一个旁证,从另一个侧面也可
以证明梁清标并未在生前将此画进献给皇帝或是转予他人。
但请注意,顾复和安岐的记述基本与蔡京题跋上所写的很吻合,它们的共同来源都是画
商王济之,此时并无有关“英年早逝”的传说。如果梁清标想杜撰王希孟英年早逝故事
的话,那么他完全通过这名画商传播,但却没有。这样本身就已经可以排除梁清标的嫌
疑了。
至于王希孟“英年早逝”传奇故事的最早版本,确实是来自于宋荦的《论画绝句》。曹
女士的另一个核心观点,就是梁清标伪造了王希孟天才早夭的传说,然后指使宋荦为他
背书:
“他(梁清标)在这件作品中以超乎常人的文史和美术时知识以及鉴藏能力,将几个毫
不相干的碎片重新拼接组装,并进一步杜撰了天才俊少画家王希孟和悲惨的人生故事,
又让比他年轻但也相当有影响力的同时代收藏家、吏部尚书宋荦为他背书传播这个伪托
的年轻画家励志故事”。
“他(梁清标)在这件作品中以超乎常人的文史和美术时知识以及鉴藏能力,将几个毫
不相干的碎片重新拼接组装,并进一步杜撰了天才俊少画家王希孟和悲惨的人生故事,
又让比他年轻但也相当有影响力的同时代收藏家、吏部尚书宋荦为他背书传播这个伪托
的年轻画家励志故事”。
要想证明或推翻这个没有论据的论点,我们就需要看时间上梁、宋有没有“作案可能”
。按照常理,如果是梁宋合谋,那么宋荦应该在看过这幅画后,就到处宣扬此事。但如
前所述,顾复听说王希孟,是从王济之那里听来的,且没有王希孟天才早夭故事的只言
片语。可见梁生前,这个故事流传不广。而以宋荦的身份和地位,如果他存心想代朋友
宣传一个故事,让它众人皆知,也不会是件难事。
那么宋荦是何时将这个故事写出来的呢?
《论画绝句》为宋荦、朱彝尊相唱和之作,所以必定是两人差不多都在场的时候。这篇
唱和诗作收录在宋荦的文集《西陂类稿》卷十三中。这部文集基本上是按照年代编次的。
排在《论画绝句》之前,是一首送高士奇船过苏州的诗《高江村詹事舟过吴阊得纵观所
藏书画,临别以董文敏江山秋霁卷见赠,作歌纪事录卷尾》,说“昭代鉴赏谁第一?棠
村(梁清标)已殁推江村(高士奇)。”这里,宋荦很明确提到梁清标此时已死。
而排在《论画绝句》之后的,是一首题为《乙亥元日雪同子湘山书试手为长句》的诗,
康熙三十四年乙亥为1695年,高士奇从京师归籍江南是康熙三十二年,即1693年。朱彝
尊在康熙三十三年,即1694年时由广州返回嘉兴,又到昆山,恰好是江苏巡抚宋荦的辖
区。那么,我们把《论画绝句》定在康熙三十三年,即1694年,大概是没有问题的了。
结合这三首诗的先后时间顺序,我们可以得出,1694年,即宋荦、朱彝尊写出“英年早
逝”故事的时候,梁清标已经死了三年了,就算朋友再好,似乎也不必在好友死后多年
为其宣传假故事。而且要宣传,何必不在生前大力宣传?
最重要的一点是,宋荦自康熙二十六年,即1687年,就已经出京,历职山东、江西、江
苏,康熙三十一年复任江苏巡抚,皆在外职,不大可能与人在京城的梁清标见面,再串
通好编一个故事。
《论画绝句》对王希孟的记载
(宋荦《西陂类稿》卷十三)
更何况,我们读宋荦的原文是“京跋云:希孟亲得上笔法,故其画之佳如此,天下事岂
不在乎上之作之哉!今希孟已死,上以兹卷赐太师,臣京展阅,深为悼念云”。宋荦很
明确地说他是引用的蔡京题跋。而目前的题跋上并没有后面的句子,宋荦凭记忆记录的
这段跋文,只需要跟蔡京原来的跋文对比一下儿,就会发现差错相当多。不仅“年十八
岁”记成了“年二十余”。就连宋徽宗评价的那句“天下士在作之而已”也变成了“天
下事岂不在乎上之作之哉”这句意思完全拧了的话。此外,宋荦历外任,至少七年没见
过那幅画,因此记忆出现偏差才是最合理的解释。我们自己回忆一段七年前的往事,都
不免会同有些其他事情混淆,更何况宋荦呢?
“欺君之罪”:毫无证据的臆测
曹女士的一个核心观点,同时也是最打动读者的,就是梁清标的“欺君之罪”。按照曹
女士的逻辑,这幅画是梁清标为帝王所伪造的,所以无论是伪造的动机,还是他杜撰的
故事,都是为了打动皇帝。
对梁清标来说,在位的皇帝自然就是康熙帝。那么他如果犯了所谓的“欺君之罪”,就
是把这幅曹女士认定是伪造的画献给了康熙皇帝。如此,他的“欺君之罪”才能坐实。
在下本业是清史,对档案还算熟悉。一位大臣将物品进献给皇帝,都会开列贡品详细名
称的单子。这些单子有一个统一名称,即“宫中进单”。从康熙朝开始一直都留存,目
前存放在第一历史档案馆里。所以曹女士指控梁清标献伪画给皇帝犯了“欺君之罪”这
一点,倘使要做成她说的“铁证”。曹女士就必须去第一历史档案馆,调阅从康熙元年
到康熙三十年梁清标去世之间所有关于梁清标的进单,看看上面是否开列了这幅画。
一份典型的宫中进单,会详细开列臣下进贡的物品
名称、个数、特征
如果曹女士拿不出这份“铁证”,那么我们只能遗憾的得出结论。梁清标没有造假的动
机。即使我们换一个角度想,梁清标真的像曹女士所说的那样造了伪画,但他一没大力
宣传,二没进献给皇帝。只是自己欣赏乐哉乐哉。这种自己欺骗自己玩而作伪的心态真
是太难理解了。任何有理智的人都只能推断出梁清标伪造假画动机不存在。
谁在欺君?
综上所述,曹女士虽然接连在两篇文章中提出了许多惊世骇俗的观点。但如果仔细考察
就会发现,这些观点的背后并没有经得起推敲的论据和论证过程。很多部分都是想象推
测之辞。有些地方甚至缺少必要的历史考证和书画鉴定常识。
但推翻一种大家习以为常的观念,代之以一套“猛料”迭出的“阴谋论”,确实可以吸
引众人的目光。
不得不承认,这样做在客观上还有一个好处。如果有人站在可靠严谨的老观点立场上对
做翻案文章的人进行反驳,反而很容易会被扣上 “围攻”的帽子,被指控成顽固守旧
的利益集团的代表。反驳的观点也被蔑称为“狺言”。对方不会正面拿出论据回应你的
观点,却会掏出一顶遭受迫害的先知冠冕加到了自己的头上。毕竟,很多时候,一声高
叫胜过千言万语。一个感叹号也胜过千字平心静气的论述文章。
这恐怕也是我们今天真正面临的困境所在:在这个信息爆炸的速读时代,我们只看到观
点,却怠于深究论述过程。当一项指控加到一个现代人头上时,他尚且可以起而自辩,
但如果是加到古人头上呢?逝者又何以起九原而自明呢?
最后,在下谨引用近墨堂回函中的一句话作为结尾“对古代传世作品要有敬畏之心,若
无铁证,不可成论。即使是个猜想,也要慎之又慎”。在下希望以这篇长文,来为自己
过去的轻率鲁莽向希孟先生道歉。
不过,受到“欺君之罪”莫须有指控的梁清标该问谁要求道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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