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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y版 - 因收听敌台被判重刑《知青之歌》作者冤狱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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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收听敌台被判重刑《知青之歌》作者冤狱九年
任毅
不知不觉,下农村已经半年了。美好的愿望都被严峻的现实击得粉碎,严重的问题
是教育农民,还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两句话都是他老人家讲的,不能讲哪句正确
哪句不正确。
也就是在那时候,1969年5月的一天,我们来到了江浦县汤泉公社原五中插队的初
三同学伍××的小村庄,见到了南京到新疆插队的高世隆所作的《塔里木——我的第二
故乡》的歌曲。“独在异乡作异客”的共同感受深深地触动了我,唱着唱着我不由动情
了,低沉、缓慢、思念家乡的歌词也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知青。在场的不知道哪一位同
学讲:“工人有工人的歌,农民有农民的歌,我们知识青年为什么不能有一首自己的歌
曲呢?”由于原歌曲太短,不能抒发我们知青的感情,唐义龙把续写的任务交给我去完
成,我接受了。可敬的唐义龙同学无论在我逮捕后还是艰难的平反过程中,都义无反顾
地承担了责任,这在我的平反过程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至今我都深深地感激他,愿
他“好人一生平安”。
5月的江浦农村,正是麦收的季节。我们第一次参加这超体力的沉重的劳动。跟着
太阳起,伴着月亮归是我们那时的实际生活写照。夜已经很深了,同伴们早已酣睡过去
,一种百无聊赖的空虚袭向我的心头,苦闷和悲哀化作极具诱惑的煽动。我感到胸中热
血沸腾,无法抑制感情的冲动,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的灵魂开始升华。我很快地修改
了第一段的歌词,写好了第二段和第三段,并把曲调重新整理直到符合“缓慢、低沉、
思念家乡”的要求。整个歌曲写好后,我竟被它深深地感动了。于是一支歌,一支《知
青之歌》在偏僻的异乡,在低矮的茅草屋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诞生了。歌曲的四段歌
词如下:
第一段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啊……长
虹般的大桥直插云霄,横跨长江,威武的钟山虎踞在我的家乡。
第二段
告别了妈妈,再见了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载入了青春的史册一去不复返。啊…
…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多么漫长,生活的脚步深浅在偏僻的异乡。
第三段
跟着太阳起,伴着月亮归,沉重地修地球是光荣而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
我们的双手绣红地球,赤遍宇宙,憧憬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第四段
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啊……长
虹般的大桥直插云霄,横跨长江,威武的钟山虎踞在我的家乡。
由于我们的知青小屋就在永宁公社以及相邻的永和公社的知青回城返乡必经的集镇
上,因此南来北往的知青经过时,歇歇脚,喝口水,吹上一顿牛,发泄一下牢骚,自然
很快学会了《知青之歌》,其喜悦和兴奋,溢于言表。
麦收终于接近尾声,麦场上的夜晚静寂无声,队长安排我值夜看麦场。许许多多的
本公社的知青来到我们生产队,我们坐在堆麦子的院场内,四周高高的麦垛,凄白的月
光映照着大地,也映照在我们知青身上。我弹起了吉它,如泣如诉的《知青之歌》在夜
色中响起,委婉动情的歌声诉说着我们的遭遇我心中的无奈,一曲歌罢,听的人,唱的
人都已泪水滚滚,几个女知青竟然放声大哭。
1969年下半年,我回南京探亲。短暂几天,不经意地听到《知青之歌》的消息:学
校的学生在唱,军校的营房里军人在唱,工厂里青工在唱,就连我的妹妹也在唱,当我
问她这是什么歌时,妹妹一句:
“连这个歌都不会唱,你真成‘二哥’了!”她不会想到,创作这首歌的正是她的
哥哥,我没有告诉她,假如告诉她,也许舌头要伸出去一尺长。
两个月的时间,仅仅才过两个月,这支歌像长了翅膀飞向长江南北,飞向黄浦江畔
,也飞到了遥远的北大荒。这是当初创作时万万想不到的结果。我的心里感到紧张,担
心接着升上心头,那几天的南京生活不知是一个什么滋味。
小船鸣着汽笛,继续向前开着,江水有节奏地拍打着船舷,空气中弥漫着一阵一阵
柴油的气味,直呛喉咙。突然,“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
南京古城我的家乡……”的《知青之歌》在船上响起,那不是我们五中的同学,是南京
知青。
回城后的情景促使我上去询问:
“喂,同学,刚刚唱的是什么歌?”
“你是不是知青?”一女生诧异地抬起头问。
“我当然是知青了!”我回答。
“是知青,怎么不知道《知青之歌》?”
“我们村庄太闭塞,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噢,原来如此,你真快成了‘二哥’了!”说完几个女知青一阵大笑。
几个月后的一天,隔壁邻居小耿送来一封信,那是我们班上有限的几个身有残疾留
城的同学中郑剑峰的来信。拆开一看,我像挨了一闷棍,一下子坐在床边,痴痴地呆住
了。
郑剑峰在信中告诉我:《知青之歌》已在当时我们称之为苏联修正主义的莫斯科广
播电台广播了,被改成男声小合唱,歌名被改为《中国知识青年之歌》。
当天下午,我关上门一人静坐家中,焦急地等待着四点钟的到来。
我打开收音机,尽量把声音调到最小,找到莫斯科广播电台的大概波长等着。此时
我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拨收音机的手直发抖。莫名的大汗浸湿我的全身……“莫斯
科广播电台,莫斯科广播电台,中国知青朋友们,下面请听《中国知识青年之歌》……
”随着悦耳的悠扬的音乐响起,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那经过配器,增加了和声的
男声小合唱,把这支歌唱得十分完美,十分动听。我学了三年俄语,历来欣赏苏联歌曲
,欣赏苏联歌曲的小合唱,这歌竟比我听过的所有苏联歌曲还要好听。
歌曲停止了,余音还在耳边回响,可脑中突发出来的各种想法搅和在一起,乱得令
人心烦。此刻的我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眼泪不禁也掉了下来。那时毛主席有一段
著名的语录:“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美帝国主义,苏联修正主义是我们人为地树立的两大敌人,而且是不共戴天,誓不两立
的死敌。既然敌人支持了,我们当然就要反对。我突然感到我的小命已经系在一根十分
脆弱的丝线上,不知哪一天丝线断了……
我决定自首,当我背着军用书包——那里面放着替换的衣服和日常的生活用品——
一个人走进南京娃娃桥看守所时,一个年长的老公安接待了我。在问清了我“来坐牢,
来吃大锅饭”的事由后,不禁沉思起来,许久许久才说话:“大锅饭就那么好吃吗?丁
玲你知道吗?
写了那么多反动的东西也不是没坐牢吗?你写了这么一点东西就要坐牢,这坐牢也
太容易了。”他让我回去,叫我不要想那么多,直把我送到内桥附近的车站,目送我上
了汽车。透过车窗的玻璃,我看见他鬓脚花白的头发和慈祥的面容。
也许当时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也许有关单位的人还没有出动。但这事只过了
半年的时间,半年以后我是二进娃娃桥看守所,却是用汽车押送到劳改队的。
我连夜回到生产队,当天晚上写了检查,深刻地检讨了自己的错误,第二天呈交给
了新任的永宁公社书记,随后乘车到江浦县城,通过县接待室将检查呈了上去。
我以为这事过去了,我以为有关部门看了我的检查就算了,可我太天真了,也太年
轻了……
一切都早已在暗中进行,一切都不以我善良的意志为转移……
1969年底,一夜之间新街口、鼓楼地区的《大批判专栏》贴满了“批判反动歌曲《
知青之歌》”的专栏,其更改板面速度之快,批判的火力之猛都是空前的。但不知为什
么,大批判的文章都没有涉及我本人。我所在的公社也对《知青之歌》进行了小范围的
批判,可笑的是会议开始,公社书记叫大家唱一支歌,知青们唱的还是《知青之歌》。
我所在的母校五中也秉承上级的指示,开始在校内批判,并把我和《知青之歌》的
情况向当时的《新华日报》有关负责人进行了全面的汇报,批判运动正向深度广度发展。
这时一些插队内蒙古的五中同学感到事态严重,好心地劝我到内蒙古草原他们插队
的地方避一避,我婉言谢绝了。我不想连累人,那年头躲到哪里都一样,我坚信“是福
跑不掉,是祸躲不掉”的老语,十分不安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事情的起因是在上海,《知青之歌》被上海回城的知青广为流传。
一批“阶级觉悟高的人”认为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立即向当时的上海市委进行了
汇报,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立即向中央进行了汇报,引起了“四人帮”中的江青、姚文元
的重视。江青、姚文元作了“要抓紧意识形态的阶级斗争,要查清作者情况,要对黑歌
进行批判”的指示,连夜下达。“四人帮”的狗头军师张春桥对这个问题抓得也很紧,
“指示”要“上海革命委员会有专门小组在抓这件事。”1970年2月12日,当时的上海
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拿着张春桥的“令箭”派人来到南京五中,了解《知青之歌》的
全部情况,并要求南京市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配合他们收集有关《知青之歌》的资料
,向上海方面提供。
公元1970年2月19日,阴历正月十五,中国人传统的节日———元霄节。在我下乡
的村子里夜已深,我还没有睡。我下意识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把牙刷、牙膏、毛巾以及
换洗的衣服塞进军用挎包,又轻轻地挂在墙上,把我和同学们来往的信件,从头到尾又
看了一遍,接着点起大火烧了起来,酸楚的泪水潸然而下。
突然,有人重重地拍打房门。“开门!开门!”好几支手电筒的光照射在门上。我
轻轻地开了门,一伙人像洪水般涌进屋里。“你叫任毅?”一个解放军问道。“是的”
,我胆怯地回答,浑身颤抖着。“带上你的洗漱用品,跟我们走!”我被戴上手铐,手
铐发出“咔咔”的声音。手铐的齿深深地嵌在我瘦瘦的手腕上,双手一下子麻木了,我
被推上车,汽车发动了,车前雪亮的光柱直刺远方。
1970年8月3日,一纸判决书呈现在我的眼前:
任犯思想反动,长期收听敌台,散布反革命言论,攻击污蔑我党和社会主义制度。
一九六九年五月编写反动歌词《我的家乡》,流传甚广,毒害很大,严重破坏知识青年
上山下乡运动。罪行严重。在拘留审理期间,尚能认罪。
从此拉开了“一曲知青歌,九年冤狱罪”的监狱生活。
1970年2月19日入狱,1979年1月5日出狱,我坐牢的总共时间是:差45天九年!
一切总算过去了,我诅咒那个时代!
摘自《生死悲歌——〈知青之歌〉冤狱始末》任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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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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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对语---与任毅说知青之歌
新春的省城早晨,空气清新。街口的风还带着凛冽与尖刻,但阳光初升,让人感到
了暖暖的春意。
在朋友的安排下,今天我要见到《知青之歌》的作者任毅了。有一点兴奋,有一点
好奇。还在老远,用不到介绍,我就认出了他!发自内心的宽厚的微笑闪在他脸上。当
我用心握住他的手,由内而外的热情感染着我,忍不住眼睛有些热。他是骑着自行车来
的。
因为春节放假,我们没有去什么茶馆之类的场所,也不想惊动更多的人。(本来朋
友想请多位南京知青一起来的)只是照我的要求,请了任毅的几个狱友。因为任毅也很
想和他们见面。他的狱友也都陆续到来,看见他们真诚的相拥,我对生死相依、患难与
共,有了更深的理解。我半认真半玩笑地说,想写一篇“一起坐牢的日子”。他们没有
苦涩的表情,却都爽朗地笑了。
就在我昨晚住的房间,热茶,瓜果自然不少,很随意,很温暖。记得我第一句问任
毅:“你写知青之歌,还会自己谱曲,是什么时候就会的呢?” 任毅若有所思地说
:“我上小学时在南京市小红花艺术团学习唱歌,中学时又加入南京市中学生艺术团,
所以会一点。”
我说:“我看过上海纪实频道的[《知青之歌》流传与冤案始末],听说上海纪实频
道在播这部专题片的三天,上海的大街小巷几乎是万人空巷,城市上空漂荡着你的《知
青之歌》。”
他说:“其实知青之歌已经不属于我,那是我们知青共同的歌。”又说:“上海有很多
知青,他们下乡的地方都是在北大荒、黑龙江、云南边境,他们比我们更苦。。。”
打开记忆的闸门,让流逝的过去一一重现。这记忆从心底涌向脑海,又从脑海流向
了指尖,我慢慢地敲打键盘,如同叩击心灵那般。听到“知青”这个名字,那苦难岁月
的回忆,苦和泪,血与汗,重又涌上心头。虽然已成历史,但永远铭刻在我们心里,抹
之不去。
我问:“上海纪实频道怎么就找到了你?”
他说:“因为影片《高考1977》要引用《知青之歌》。他们不止一次地跟我联系,
征求我同意,其实我已公开放弃知识产权,回答对方尽管引用无妨。制片方仍然要求我
提供书面允诺,无奈我也只好依照签字画押给对方。”
任毅继续说:“上海纪实频道真的很有胆量,那采访我的记者刘凝曾在江苏卫视主播
《晚间报道》,是位很有韧性的主持人。”
听着任毅爽朗的谈话,我深深的陷入了沉思,穿过悠悠的岁月,透视知青的血色青春
,我们又该怎样审视那凄苦年代的美丽人生。
我说:“特感动你说的那一段,在监狱里,那个让你唱《知青之歌》的解放军战士
,他听完你的歌,流泪了,并说---我也是知青! ”
任毅沉思了片刻说:“那位解放军战士后来也很惨,在一次抓越狱的犯人时,开枪
打错了人,后来生死不明。”
沉默,短暂的沉默。知青这个名字,承载过我们的泪,我们的汗,我们的血,我们
的大悲大喜。“我也是知青”,这句很平淡的话又一次使我热泪盈眶!知青---这个千
百万人共同拥有过的名字。这个名字可以是心灵的理解。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来理解这句
话:“我也是知青”也许这句话就是理解,一种世上最理解的理解!
我说:“《知青之歌》通过你的词曲,把我们知青当时的生活,劳动,情感映衬的
恰如其分。青涩、酸甜、清苦。。。百味俱全。很少有某个时代,能让这么多人有同样
类似的经历,因此也很少有某件事情,能唤起这么多的人同样类似的回忆。委婉动听的
深沉曲调,催人泪下的思乡之情,它是当时社会思潮的最直接的反映,它见证了知青对
生活和命运的困惑,它流露了青春的无奈,以及由此导致的失落、压抑和迷茫。那么到
底是那一句歌词引起了他们的敏感,以至把你判了死刑?”
任毅说:“一是因为莫斯科台首先播出了这一首歌。这是致命点。但他们却非要说
我的一句歌词是反动的。任毅深情地唱:‘告别了妈妈,再见了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
已载入青春的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多么漫长,生活的脚
步深浅在偏僻的异乡。’是他们把生活的脚步‘深浅’改成了‘深陷’,所以我就成了
现行反革命。”
听到这里,我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因为我忘不掉我曾经是一个知青,忘不掉刻在我
们心路上的那段苦难历史,忘不掉那烙在我们灵魂深处的时代印记。毕竟,那是我生命
的一部分,那最蓬勃、最精彩、最绚丽、最辉煌的一部分。
中午,我们继续在饭桌上聊。吃饭在这里只是一种形式,烟酒恰到好处的成了一种很
温馨的粘合剂,讲到深情处,任毅唱起了知青之歌:“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
”没有伴奏,没有掌声,那低沉的清唱声声如诉,唱出了祭奠一生的味道。流韵里仿佛
又看到知青们想念家乡、想念亲人的泪花。这是我第一次听《知青之歌》的作者亲自唱
他曾经为之差点付出生命的悲歌。我站起来举杯喝尽了杯中的葡萄酒---为生命干杯!
如果可以,再唱一首歌,让想家的人儿不再黯然神伤;如果可以,我想逐字逐句寻回自
己的青春,那些迷失的,眷恋的,难过的,喜悦的。。。
我问:“听说你平反后曾三次去祭拜许将军的墓。感恩之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任毅:“是许将军救了我一条小命。曾听将军的秘书说,当时一份名单确有25人要
执行死刑。看见他一个个给打勾,但突然就在我的名字面前停了下来,给画了一个圈。
”任毅若有所思地说:“我一直想,那就是天意。其实我的家庭出身那一类,分明地写
着“伪军官”,他不可能看不见,可他却偏偏救了我。”
我问:“在将军活着时,你见过他吗?”
任毅:“见过一次。那是我已平反回城,在一家纺织系统公司工作。那天只看见公司
戒备森严,不知道哪位领导要来。后来公司领导要我走出办公室。我走出来时,看见很
多人拥着,也不知怎么回事,后来就看见他们走了。我莫名其妙回到办公室。第二天有
领导告诉我,昨天是将军来看我的。之后听将军的儿子说,他就是想来看看,那时他救
的那个学生娃现在怎样了。看到我很好,他也放心了。三个月后,将军就去世了。”
这时的任毅很小声地对我说:“将军一生杀人如麻,怎么就给了我重生,不是天意又是
什么呢?”
我问:“当你陪绑上刑场时,你想到了什么?”
任毅:“整个人都麻木不仁,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说:“听说你们在牢里那些管教人员对你们还不错的,是这样吗?”
任毅:“是的,那些管教人员对我们不怎么严厉,尤其有二个上海的管教干部对我
们挺好的,我们还偷管教的参考消息看呢。在茶场劳动活也不重,我当时因为个子矮小
,还照顾我去看菜园子。”
我问:“当时你们那里有多少犯人?”
任毅:“我们(指在场的另外四位朋友,他们也都是文革中的冤案)都是被关在三
十八中队。是一个茶场。一个中队大约有200多个犯人。
看着我眼中的疑惑,他继续说:“其实那里就是一个煤矿。整个煤矿有二十多个中队。
也有搞农业的,我们隔壁中队就是种水稻的。”
我问:“那么多的犯人,都是犯的什么罪?难道都是和你们一样。”
任毅苦笑着说:“那里可是一个大染缸啊,里面什么人都有,杀人、放火、强奸、
盗窃。。。”
我又一次呆住了,一边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一边却是处世懵懂的知青!他们该怎么
面对?怎么和那些罪犯相处?
这时,坐在任毅旁的一位朋友看到我迟疑的眼光,他笑着对我说:“所以我们在里面受
到了较好的待遇,因为那些管教清楚我们和那些罪犯的不同。”
任毅继续说:“那些管教对我们比较温和一点,对我们说话都是:某某,出来。某
某,回去吧。而对那些罪犯的口气就粗暴的骂:某某,滚出来!某某,给我滚!”
听到这里,我为他们能侥幸碰到这样好的管教松了一口气。
任毅他们几个几乎异口同声说:“所以一直想再去那里看一下,主要是想去看看那些
对我们很好的管教,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还好吗?但由于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没法凑齐
,所以就耽搁了下来。等到春暖花开时,我们一定要去看看他们。”
在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真诚的牵挂。尽管那是牢狱生活的写真,但他们都有一
颗感恩的心。在那春暖花开的季节,他们再相逢的时刻,年华不再忧伤,而我想他们必
是为真情而潮湿了眼睛。
我说:“你们在那里干活没有农场里苦,那吃的是?”
任毅:“说起吃,那是真的很苦,每月三十五斤粮,没有一点油水的菜和汤。最难过
的是看不到一点荤腥,闻不到一丝肉香。”说到这里他站起来,拿了一个热水瓶走到我
面前说:“我们那时候就全靠这个,”看到我眼里的问号,他说:“家里给我们送来的
挂面,我们把面放在热水瓶里,然后再倒出来吃,没有一丝油花,可已算是上等的饭啦
。还有我们有时在河边捉到一些泥鳅之类的荤腥也就把它们放在热水瓶里,到第二天就
倒出来吃。真的还亏了有这热水瓶了。”
听到这里,我的胃难受的很,一丝长叹掠过心房,叹出的气扑在玻璃上,迅速地模糊
了我的世界。这时,任毅的另一位狱友告诉我(他曾是南京一所中学的老师,当过兵,
入过党,因为说错了话被关了进来。)他风趣地说:“我比任毅先进去,早出来。出来
后,被分配在一家油厂干活,那时乘没有人的时候,看见那油流到捅里,会拿一个量杯
,大概可以装六两油,我一下子就能偷喝三杯!”看见愣住的我,他又说:“是真的,
那时肚子里没油啊。”我望着现在还很精干的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任毅继续说:“每天,当干部打开牢门,每个犯人手都举的很高,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每张纸条都是一封自相残害的所谓检举信,为了自己能早点出去,几乎每个犯人都用
这检举立功的方式。只有我们几个从来没有做过一次!”
这时我看见他们五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哦,炼狱经历,让我看到了他们互相搀扶的身
影;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他们在人生最可怕的死谷地认识了人生,认
识了社会;结识了不图利益之交,只念患难友情的朋友。
我再次为他们举杯:为了难能把握的过去,为了可能把握的现在,为了能够把握的未
来。为所有我们这些活过来的人,为那些已经逝去的同伴,干杯!
任毅举起酒杯,对一位当年的狱友说:“为了你当年不顾危险,为我代寄上诉书的事
,我再敬你一杯,为友谊干杯!”
看见我疑惑的眼光,只见那朋友哈哈大笑,对我们说:“在我刑满出狱时,(这位朋
友仅是因为当年不肯下乡,说了一些不忠于毛的话,给关了六年)任毅托我出去后帮他
寄上诉书,可是出狱时,还是要检查我所有的一切,我们就商量着,然后找到了一个好
办法。把家里给我带来的一大盒‘百雀羚 ’里面的油脂全部掏出,再把上诉书折叠好
放在盒里,再在上面涂上一层‘百雀羚 ’盖好。就安全地连人带信安全地出去了。”
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默默沉思。在那个年代,不仅出身是不能选择的,道路也是
不能选择的,不论你主观上如何抗拒和抵触,你必须服从,加上被美丽的谎言所点燃的
整整一代人的热情,上山下乡当知青就成了我们在那个时代的“必由之路”。而你不服
从,就是。。。
任毅对着沉思的我说:“其实他们进来后,都很老实,只有我是最不老实的,我对着
他的眼睛,他笑了:“因为我一进来就开始记账。”
我问:“记账?记什么账?秋后算账?”
任毅大笑:“好,说的好!我进来就带了一个小本本,把它藏在了一个小方凳的底
部。我是很简单地记,因为不可能完全的记下来。只有我自己能看懂,主要是日期,地
点。在某年某月某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是我想记仇,只是一种不甘心,已经死过一次
了,还怕什么呢?”
我说:“看过你写的一本书《生死悲歌——知青之歌冤狱始末》。你的死刑以及后
来九年的牢狱生活,直接反映了知青们当年经历的苦难沧桑,也正是国家民族所经历的
苦难沧桑。”
任毅站起来从一个书包中拿出了一叠A4纸装订的蓝色封面的书,放在了我面前,我数了
一下共有七本,捧在手里,很沉很沉。看着封面赫赫写着《知青之歌冤狱始末》。
任毅说:“这是我才写完的一本书。一共32万字,66幅图。”
因为时间有限,我每本略翻看了一下,特别是有数张鲜为人知的图令人触目惊心!任毅
的死刑判决书、批判“知青之歌”各类报纸等。。。
任毅接着说:“本来出版社答应出版的,但就在节前突然告知我不能出版了。我无奈的
很,香港出版社知道后要帮我出版,但我还是要想让内地的出版社给我出版!”
我默默地望着任毅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说过:知青和知青问题作为客观存在,是忽略不掉的。为了正视历史、认识历史、
要让历史告诉未来!一个人的历史也是一群人的历史,也可以说是一个民族的历史。但
愿更多的人记住它,珍藏它,或许对我们这个不大长记性的民族有点好处。
在这里使我感到欣慰的是,我们的80后曾经这样说过:
[父辈们,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作为“80后”,心中的他们,神秘、遥远、精神
力量强大。
历史终止了他们中很多人由璞玉琢成美器的进程,他们无言地承担。他们的特殊经
历,后辈无法模仿。他们有种渗入骨髓的特殊气质,一股倔强,一种潇洒。
今天,他们仍活得那么认真,宽容大度地领受岁月的馈赠,无论丰厚还是菲薄,深情
咀嚼着曾经的幸福与磨难。像一座座无字碑,用生命默默刻写着曾经的青春和风雨。
我们经常用三种视角看他们:仰视时,他们是父母;平视时,他们是朋友;俯视时,
他们是傻子。
然而我们还是想说:你们人生无悔。虽然往往不理解你们,但爱你们。]
看到这样的文字,感动的泪水再一次滑下,80后的文字写的很有感情,很有水平,作为
一个知青,我知足了!
举杯,我们再次举杯。为了相逢、为了今天、为了我们都曾经是知青!
蹉跎岁月、炼狱经历、知青经历,如浏览过的电脑文字被点击翻页,成为过去的烟
云。如今都化为我们杯中的酒。这是我们当年用汗水、泪水、血水,合着青春、赤诚、
热情,靠着埋头苦干、拼命硬干而酿就的酒。这是一杯苦涩的酒,让人阵阵心痛;它算
不上佳酿,但很浓烈,让人回味无穷。。。
离别时,任毅对我说:“不是我们不愿意忘记这些,而是确确实实的忘不了。。。”
又说:“今天真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
看到我不解的眼光,他说:“我是1970年2月19日入狱,今天是2010年2月19日!”
瞬间,我愣住了,天意吗?
T*****y
发帖数: 18592
5
啥也不说了
下辈子投胎到个好点儿的去处吧
生在这么个SB国家
活该

【在 c***h 的大作中提到】
: 心灵对语---与任毅说知青之歌
: 新春的省城早晨,空气清新。街口的风还带着凛冽与尖刻,但阳光初升,让人感到
: 了暖暖的春意。
: 在朋友的安排下,今天我要见到《知青之歌》的作者任毅了。有一点兴奋,有一点
: 好奇。还在老远,用不到介绍,我就认出了他!发自内心的宽厚的微笑闪在他脸上。当
: 我用心握住他的手,由内而外的热情感染着我,忍不住眼睛有些热。他是骑着自行车来
: 的。
: 因为春节放假,我们没有去什么茶馆之类的场所,也不想惊动更多的人。(本来朋
: 友想请多位南京知青一起来的)只是照我的要求,请了任毅的几个狱友。因为任毅也很
: 想和他们见面。他的狱友也都陆续到来,看见他们真诚的相拥,我对生死相依、患难与

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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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产党,OK!

展。

【在 c***h 的大作中提到】
: 因收听敌台被判重刑《知青之歌》作者冤狱九年
: 任毅
: 不知不觉,下农村已经半年了。美好的愿望都被严峻的现实击得粉碎,严重的问题
: 是教育农民,还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两句话都是他老人家讲的,不能讲哪句正确
: 哪句不正确。
: 也就是在那时候,1969年5月的一天,我们来到了江浦县汤泉公社原五中插队的初
: 三同学伍××的小村庄,见到了南京到新疆插队的高世隆所作的《塔里木——我的第二
: 故乡》的歌曲。“独在异乡作异客”的共同感受深深地触动了我,唱着唱着我不由动情
: 了,低沉、缓慢、思念家乡的歌词也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知青。在场的不知道哪一位同
: 学讲:“工人有工人的歌,农民有农民的歌,我们知识青年为什么不能有一首自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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