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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dline版 - 布林肯再发声:“改造中国周边战略环境”将是下一步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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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6月1日,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参加《外交事务》创刊百年纪念活动举办的对谈活动,就美国外交政策的演变和未来部署发表一系列观点。布林肯延续前日对华政策演讲中强调的“投资、联盟、竞争”三点论,并进一步强调,虽然美国的战略意图在于维护自由主义国际秩序,但缺乏盟友支持的美国力量不足。由此,布林肯提出,“占到全球GDP的50-60%”的美国及其盟友要联手共同“改造中国周边的战略环境”。在制裁俄罗斯、武装乌克兰、缓和与沙特关系等议题上,布林肯均透露出相应的结盟思维。
布林肯的发言虽然不离一贯的对华竞争思路,但其表述所发生的变化或表明,美国已充分意识到在更广阔的世界里争取支持的重要性。而正是在更广阔的世界中,众多国家不愿看到“新冷战”的破坏性后果,并对结盟政治和选边站保持充分警惕。对于中国而言,需认清美国策略性的话语调整背后的本质,并且以推动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实际行动破除美国以价值为号召、实则以自利为原则的说辞。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编译本文,供读者进行批判思考。文章原刊于Foreign Affairs,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与安东尼·布林肯的对话:
美国国务卿讨论拜登政府的外交政策
库尔茨·费兰(《外交事务》编辑):今年是《外交事务》杂志举办一百周年,我们请来了现任国务卿托尼·布林肯做百年纪念活动的开场嘉宾,他也是《外交事务》的作家之一。基于当前国际形势,这次对话将特别有意思。这次对话已经拖延了两次,最初我们将对话安排在2月24日,但那天俄军进入了基辅,第二次国务卿去了乌克兰。基于全球的动荡形势,我现在就步入正题,以免任何突发的全球危机将国务卿再次拉走。非常感谢你接受这次邀请,尤其是在历史如此紧张的时刻。
布林肯:非常感谢。感谢你将我们聚集在一起。正如你所说,我们计划在几个月前进行这次谈话。事实上,2月24日是最初的日期,第二次我去了乌克兰。我得承认,每当我早上醒来,我会好奇今天究竟会发生什么。而且,基于世界形势变化,我想说的话与最初2月底的安排已经大不相同了。
首先,我很荣幸能够帮助启动《外交事务》的百年庆典,多年来我像你们一样,得益于这本独特蓝色封面的杂志上的想法和分析。早在 2001 年的五六月份,我就有幸在《外交事务》发表题为“大西洋上空的虚假危机”的文章。文章大意是无论美欧有什么分歧,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当时很多人担心美欧会分道扬镳。二十一年后,美欧在面对非常现实的危机时,仍站在一起共同行动。我认为,不仅在危机之中,而且在危机之后,美欧比多年来更加一致。
这就讲到了俄乌关系。今天(6月1日),拜登总统宣布了一项新的乌克兰安全援助计划,以帮助乌克兰应对南部和东部面临的挑战,这将使他们能更好地保卫自己的领土免受俄方攻击。(注:最新援助除资金之外,将包括“海马斯 [HIMARS] 高机动火箭炮系统等更先进的武器。)美国还将继续与盟国合作,努力解决战争导致的粮食危机。而这已经影响世界各地,反常的气候、疫情、如今又增加了冲突,限制了粮食从乌克兰、俄罗斯、及其他地区的运出能力。这导致了有粮食的地区价格飙升,更难获得粮食的地区出现短缺。所以我们在解决粮食危机这方面非常努力,我也乐意待会儿深入讨论这个话题。
需要说明的是,残酷的战斗即便仍在继续,普京也无法实现他更广泛的战略目标了。他没有消灭乌克兰的独立,反而加强了它;他没能展示俄罗斯的实力,而是削弱了它;他没有分裂和削弱国际秩序,反让各国更紧密地团结起来捍卫它。你们都很清楚这一点。虽然冲突的受害者主要是乌克兰人,但这场战争不仅仅与乌克兰有关。这场战争冲击了“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我们经常使用这个词,但它确实对世界各国都有意义。这些国家知道,这些原则是我们在多年之前为维护和平与安全做出的努力,今天仍能在一定程度为我们应对现实的冲击。
最后,让我简单谈谈中国。上周我做了一个关于中国的演讲。中美关系对我们来说是世界上最重要和最复杂的关系,我们将不得不长久地打交道,问题是如何让其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和价值观。多年来华盛顿、纽约和其他地方一直在争论,美国不能指望中国改变它自己的轨迹。我们能做的和正在努力做的是改造中国周边的战略环境,以推进我们对开放和包容的国际体系的积极愿景。
正如我上周所描述的,总结起来,我们的计划集中在三件事上:投资、结盟、竞争。投资我们自己,我们已经几十年没这么做了。与我们的盟友和合作伙伴结盟,因为集体的力量比我们其中任何一个单独行动的影响都大的多。我们需注意到美国单独的力量(20-25%的全球GDP)远远比不过结盟(也许能占全球GDP的50-60%)。最后,我们需与中国竞争,以捍卫我们的利益,并建立我们对未来的愿景。同时,正如我们试图阐明的,中美间仍存在重要的合作领域,我们将尽可能在这些领域推进合作。
我有一个陈词滥调的缩写说法,国务院的同事们或许已经很烦我提它了——世界其他地区(ROW,rest of the world)。我们将继续关注世界其他地区,确保美国外交让世界变得更好,多一点和平、希望、和繁荣,对我们自己的公民更安全一点。因此,无论是新冠疫情,还是气候问题,还是应对从埃塞俄比亚到也门的危机和冲突,我们都参与其中。这就是我们外交的全部内容。这也是拜登总统要求我们做的。他想确保,即使我们需要重申美国在世界上的参与,我们也能以我们的外交为主导。
费兰:我想从乌克兰问题开始,尤其是我们如何定义美国政策成功与否的问题。问题有两个:首先,正如拜登昨天在文章中说(注:指拜登在《纽约时报》上发表的《美国将在乌克兰的“为”与“不为”》),没有乌克兰的直接参与,不能做与乌克兰有关的决定。这是否意味着如果乌克兰人准备继续战斗,我们会回到 2 月 23 日的路线,美国将保证军事和经济上的支持,直到乌克兰人在战场上实现他们的目标?如果乌克兰说他们想让美国回到2013年的路线,要求克里米亚回归,我们能继续提供支持吗?关于俄罗斯,你谈到了削弱俄罗斯的方式。政府已经声明让俄罗斯在战略上失败的必要性,可否就此点详细说明一下吗?从美国的角度看一个成功的情景是什么样的?战后的俄罗斯和战初的会有什么不同?
布林肯:首先,从我的角度看,我们既不能做的比乌克兰人所期待的少,也不能比乌克兰人所期待的多,从根本上说,这最终需要乌克兰人做出决定,而我们会支持他们的选择。
但从广义上讲,我们解决乌克兰问题遵循以下原则:第一,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希望乌克兰最终是一个独立的、有主权的、有能力自卫的乌克兰。第二,我们应确保俄罗斯未来失去重复这类“实践”的能力。因此,我们采取的一些措施,比如出口管制,正在对俄罗斯的能力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再比如,让乌克兰国防现代化,也将随着时间的推移发挥作用,并降低俄罗斯在未来这样做的可能性;我们也能在未来采取一些措施,让乌克兰真正拥有强大的威慑力。第三,我们要确保北约正在采取必要的措施来加强自身的防御和威慑。最近几个月,我们在这方面取得了很好的开端。我们即将举行北约峰会,并能基于此向前更进一步。
再则,我认为我们想确保这次冲突成为欧洲摆脱对俄罗斯长达数十年能源依赖的一个契机。我们以从未见过的方式见证了这一开始,并希望这种摆脱能持续下去,而我们也在提供帮助让其维持。从根本上说,我们需要乌克兰自己来决定,这场战争该从哪里结束,从哪里划清界限。我们将继续支持他们,以确保他们拥有应对俄罗斯侵略所需的一切,并确保他们在谈判桌拥有最强的牌力。这类冲突大都以某种外交方式结束,我希望结束的早些而不是晚些。不幸的是,俄罗斯所表现的迹象说明它并不准备以有意义的方式参与外交。
费兰:你提到了拜登昨天宣布的一揽子援助计划。其中之一是乌克兰人公开要求的多发射火箭系统。这是你和你的同事们为了权衡美国和俄罗斯、北约和俄罗斯冲突升级的风险。另一方面,我们需要给乌克兰人他们所要求的,以及我们评估能帮助他们有效战斗的军备。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警告说,提供火箭系统将是冲突朝着不可接受的升级所迈出的严重一步。对于俄的警告,美国政府显然不以为意。但是,能否谈谈你如何评估该过程,如何测算,以及为什么在俄罗斯发出警告的情况下,我们仍然决定这是美国应该采取的步骤?
布林肯:首先,从更广泛的原则看,美国的目标是帮助乌克兰结束入侵,而不是扩大它。这在乌克兰境内和境外都是如此,拜登总统从冲突起始就清楚这一点。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努力确保我们提供给乌克兰和其他国家的东西能满足他们当下所需。例如,在侵略初始阶段,特别是保卫基辅的过程中,美国只提供了毒刺和标枪这一类等级的武器。而这类自卫武器的提供并不是从2月底开始的,它实际可以追溯到去年秋季的劳动节,当时总统做了最初的援助计划,随之而来的圣诞节,我们发布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援助计划。到目前为止,我们正在进行第十一个援助计划,每一个都是为满足当下定制的。
随着冲突转移到南部和东部,冲突的性质发生了变化,乌克兰人开始需要远程火炮,因为俄罗斯军队处于乌方补给线较短的位置,但离俄方更近了。俄方在2 月 24 日之前控制了顿巴斯的大部分地区,然后在相对较远的距离向乌方开火。乌方必须解决这个问题,而不仅仅是受到俄方的攻击。因此,现在的援助计划旨在帮助他们做到这一点。但对我们来说同样重要的是,乌方保证这些武器不会在俄罗斯境内攻击俄方使用,正如我一开始所说,我们不寻求这场冲突的升级;我们正试图结束它,但也要在捍卫如今危在旦夕的原则的前提下,在捍卫乌克兰的独立和主权的前提下。这就是美国看待俄乌冲突的一贯方式。
费兰:你上周就中国问题发表演讲的事确实是几个月来美国对华战略最切实质的声明。但我想重点关注我们战略和政策的一个方面。你在演讲中强调,我们不寻求阻止中国变强,成为大国。来自中国的分析人士和政策制定者反驳说:他们从美国官员口中听到的总是,我们欢迎你的力量,但你动用力量做的一切都不可接受的。是否可以谈谈一个强大的中国的适当角色是什么?
布林肯:我想重申几件事:我们不寻求阻挠中国。就像我在演讲中说的,我们当然不是寻求冲突,也不是在寻求一场新冷战。我相信中国希望世界有秩序,这很好,秩序总比无序好。但双方的根本性差异在于:我们建立的秩序,虽然非常不完美,但本质上是自由主义的,中国现在的行为不符合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本质。我们要反对的是这点。
在各种问题上,一个以积极、富有成效的方式行事的中国应该是应对全球问题的主要贡献者,包括新冠疫情、气候问题,以及核扩散问题。这个问题列表很长,我们会持续寻求中国的合作。美国五月份成为了联合国安理会轮值主席。我们会推进解决日益严重的全球粮食危机,这是新冠疫情、气候问题和俄乌冲突的产物。俄乌冲突导致国际市场上小麦和其他谷物短缺,这些物资被封锁在乌克兰港口。我们已经寻求与中国合作,我们邀请中国参加我们举行的应对粮食危机部长级会议,但他们拒绝了。中国有巨大的能力将其力量和影响力用于粮食生产,我要再次表达欢迎他们加入。
关于新冠病毒,即使现在我们已经在让疫情走进尾声,以后也必须建立更强大、更有效、更敏捷的全球卫生安全系统,要有更好的实时信息交换机制、专家沟通机制,要能及时注意到某种病原体出现,并采取行动。中国可能成为主要参与者。还有例如核不扩散议题方面,在朝鲜问题、伊朗问题上,中国可以发挥重大作用。
但是,我们不能代替中国做决定,我们只能塑造他们做决定的环境,这就是我们所提战略的全部意义所在,我们已经看到,在过去15个月里,我们的盟友对中国的态度越来越趋同,对它带来的挑战的态度越来越趋同,我们有共同的担忧,共同的不满。我们在与其他国家处理这些担忧、不满时保持得越一致,我们的策略就越有效。这是一个经济问题,如果我们占世界GDP的20%-25%,中国就必须回应我们的要求。如果我们与欧洲伙伴和亚洲伙伴保持一致,总经济量就占到世界GDP的50%-60%,中国就得更加认真对待。
费兰:另一个问题是关于沙特阿拉伯。拜登总统真的会去访问吗?鉴于政府之前关于沙特王储以及美国与沙特关系状况的声明,访问肯定是关系的重大改进。如果拜登真的去,沙特是不是要在人权问题上有所表示?或者结束也门的战争?要么在石油问题上有所改变,或是跟以色列的关系正常化?
布林肯:本届政府就职时,我们决定调整与沙特的关系,以使其在更符合美国的利益和价值观的条件下得到延续。双边关系对我们很有意义,完成很多重要任务,我会在之后做详细说明。期间还出现了卡舒吉谋杀案。我们早早做了报道,也发出了“卡舒吉禁令”。与此同时,我们认为,与沙特阿拉伯接触非常重要,我们应该解决人们的生活,尽可能保住更多生命。也门是我们非常关注的地区,通过与沙特阿拉伯、阿联酋的合作,还有与联合国和其他一些国家的合作,我们在处理这场十年来世界最严重的冲突上取得了真正的进展。
就在几个月前,我们帮助也门实现了八年来的第一次休战。我希望这次休战可以延长。因为休战,有更多的人道主义援助转移到了也门的不同地区。我们让枪声暂停了,这意味着人们没有被打死打伤。
对沙特阿拉伯的攻击也已经停止。沙特阿拉伯有七万美国人,因此,我们不仅要实现保护沙特这个伙伴的承诺,也有保护美国人利益的义务,而且尽管渺茫,我们有希望在也门达成更持久的和平。这也是重新调整关系的一部分,我们称赞沙特推动这一进展所做的工作。
我们与沙特也在持续接触,我本人与沙特同行有多次对话,讨论沙特的人权问题,包括个案以及更系统性的问题。沙特阿拉伯是我们在中东地区的重要伙伴,可以协助处理地区极端主义、应对伊朗构成的挑战,以及我希望的,通过继续和扩大《亚伯拉罕协定》在以色列与其邻国之间建立关系。
以上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能源当然也是其中的关键部分。我们希望确保在全球能源日益面临挑战时,市场上有充足的能源供应,并且价格得到控制,以免消费者受到影响,沙特阿拉伯是关键的参与方。
我说这么多的意思是:我们与沙特关系的改善关乎我们的整体利益,涉及价值观、人权和民主,还涉及实现美国人民福祉所必需的其他利益。
我们把所有议题放在一起,正在跟沙特进行全面接触。过去15个月里,我们已经非常有效地重新校准了关系,确保了维护我们自身利益在中心和首要位置。
提问(安东尼·里希特,开放社会基金会主任):本月联合国安理会要决定是否延长对塔利班领导层的旅行禁令。鉴于塔利班的决策持续对阿富汗妇女的权利产生负面影响,美国将如何处理这次关键投票?
布林肯:随着塔利班的接管,发生了一些事情。其中之一是联合国安理会的一项决议,规定了国际社会对阿富汗塔利班的期望。
这些期待包括:希望开放通行,让有意愿的人可以自由离开;不支持阿富汗的恐怖主义,并逐步加以处理;维护阿富汗人的基本权利,包括妇女和女童权利。
近几个月来,阿富汗的人权状况确实急转直下,尤其是妇女儿童。六年级以上的女孩缺乏受教育的机会;女性被要求戴面纱,如果不戴,她们的丈夫或父亲就要受惩罚;还有其他限制她们接受教育、工作、参与社会机会的事,包括电视评论员也受到限制。这些都直接违背了国际社会在联合国安理会决议中的期望,也违背了阿富汗社会的期望。这些社会期望在美国帮助发起的许多声明中有所表达,其中塔利班刚接管时的一份声明有超过百人署名。
我们已经非常明确地表达过,他们想寻求与包括美国在内的任何国家建立更正常的关系,就需要履行他们自己作出的承诺,也就是国际社会表达过的期望。我想美国和国际社会都知道未来几周需要观察什么。如果他们没有兑现这些期望和承诺,一定会影响他们与世界上大多数地区建立正常关系的程度。
费兰:我补充一个问题。对阿富汗人道主义危机和粮食危机恶化的担忧是否会改变我们处理问题的方式?
布林肯:我想强调两点。首先,即使我们已经明确了期望是什么,除了前面说的那些,还包括人道主义工作者和人道主义援助准入,以及一个更具包容性和代表性的政府。无论我们与塔利班存在何种深刻的分歧,无论他们如何没有达到美国和其他各国的期望,我们会尽一切努力确保人道主义援助能够到达阿富汗有需要的人手中。我们仍然是人道主义援助的主要提供者。我们努力确保援助能够到达需要的地方,确保人道主义组织能够在阿富汗有效运作。这些组织是主要贡献者,我们在尽可能给予支持。这些支持包括颁发各种许可证,向世界各国和机构明确表示,我们维持制裁绝不是为了阻止各界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第二点涉及更广,我们希望阿富汗有一个基本运作的经济体系,让人们口袋里有点钱,可以为自己提供必需品。教师、人道主义援助工作者、医生,甚至包括公务员,必须在基本的经济体系上才能行动起来。我们一直在努力寻找办法来实现,这不是给塔利班的好处,但能给当地人民带去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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