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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dline版 - 杭州“最牛学区房”暴跌!鸡娃家长们还能撑起房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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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文鼎苑一度在全国被称为神盘。杭州房价均价3万左右时,文鼎苑12.7万每平米。
它被学校包围,西门是文鼎苑幼儿园,北门是学军小学(紫金港校区),紫金港中学在西面200米,往外走个七八分钟,就到了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学军小学是杭州最好的小学之一。
然而文鼎苑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群家长。他们自比孟母,创建了不下五个“孟母鸡血群”。这个小区似乎成了这群家长们的试验田。
如果一个小区里的人都努力鸡娃,孩子到底会变成什么样?鸡娃之外,小区的房价是否会水涨船高?
外面不断流传着小区具有仪式感的鸡娃现场。2020年5月,文鼎苑外挂起了“恭喜学军紫金港小学八位优秀学子考取杭外”的大红横幅。孟母们给孩子举办“文鼎苑首届小学生思维挑战杯”的颁奖照片也在网上传播开来。
7月,一位业主浏览楼盘信息时发现,一套120平米的文鼎苑房子总价突破了1000万。激动之余,他找到了文鼎苑一位办奥数机构的家长,讨论想要在文鼎苑搞一场奥数比赛,“希望有个学习氛围,比较鸡血,通过各个渠道,提升自己家孩子的成绩”。
海报打了,100多个学生报了名,众筹的奖品经费上了五千元,组织者感叹文鼎苑孟母群的凝聚力,但还没等他们出好题,比赛就被叫停了,理由是配合防疫。
孟母们的鸡娃更日常的是在群里。
进群的家长必须改名为某爸某妈,“暂时忘记自我”。家长们在群里分享学习资源、补习班资源和教育心得,有人将小区周围所有的补习机构列成excel表格,陈述优缺点。有家长晒出自己为孩子设计的时间表,准确到分钟。考试后,群里又会出现表格,错了几题,错在哪里,重点是什么。还有家长分享自己的育儿方法,每天接孩子回家后,全家人的手机都叠在冰箱上,孩子睡觉前谁都不能碰。
孟母群的分享细致而到位。从现实层面的择邻而居,到虚拟空间里的抱团取暖,就像陆风,一个群里不多见的“孟父”所说的,“模拟社会环境”。陆风喜欢用这样的词形容他的选择。他三年前买入文鼎苑,是为了文鼎苑小区营造的环境——“一个竞争的环境,一个好的环境”,他说,其它小区可能人均上两个班,文鼎苑的孩子人均至少四五个班,鸡娃氛围更重。在一个充满竞争的、时刻向上追求进步的氛围里,他不用刻意拿谁去做女儿的榜样,她自己会看到同学们的努力和优秀,“这模拟了成年以后的竞争环境”。他也常听到那些呼吁减负、批评鸡娃的声音,但那些意见是悬浮的。“整个社会没有减负,你让小孩子小时候傻玩傻玩,长大了就懵逼了。”
在文鼎苑,这是一个普遍的看法。读书不是唯一的路,但是最轻松的路,“轻松”意味着,只需要听老师的话,上被验证有效的、遍地开花的补习班,朝着分数努力刷题,总能考个还不错的大学——过一种稳妥的、还不错的人生。
这也是陆风为女儿追求的。他毕业于“普通的本科,不是特别名牌”,80后,互联网行业工作,月薪三万多。相对于文鼎苑的房价,他的收入不算高。好在买房早,2015年,女儿图图还在上幼儿园,陆风把原来130平的房子卖了,换了文鼎苑98平的小户型,600多万,至今每个月还要还一万多的贷款。
他认为,在承受范围内,要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和环境。在以前的小区,家长会投诉老师作业布置太多,而文鼎苑“用房价把重视教育的家长给筛出来,因为但凡不重视教育,就不会花这个钱买这个房子”。
他特意说明,在文鼎苑,他不算是给孩子很大压力的家长。他大部分时间在家办公,方便监督女儿,为女儿设置了英语、数学、古诗和编程课程。他觉得这些要求并不高,原则是“不要颠尾巴,不能有短板”,对考试而言,短板意味着危险,意味着不可控。
最近要克服的“短板”是跳绳,图图7岁,正在学军小学紫金港分校读一年级。为了迎接学校里的长绳比赛,文鼎苑组织了同样的比赛。图图害怕,挪不动步子,旁人催促她,她哭了,后面的孩子越过她,跳进绳圈。陆风在作业本上写下:跳了0个。
他决定解决这个问题,在小区里找了棵树,绳子一头绑在树上,一头自己抓着,甩起来。图图还是哭,陆风说,“你哭好就跳,今天不会因为你哭就回家。”他甩了十分钟绳子,图图终于跳了进去,边跳边哭。陆风感到心疼,但他说,这是必须过去的,图图只是恐惧,这种恐惧必须克服,否则“就会拖后腿”。
拖后腿是不被允许的。
外界传闻文鼎苑有“家长纠察队”,看到小区里玩的小孩就问他们作业做完没有。对比和压力无处不在。每到期末考试一结束,紫金港学校的排名就会发到群里,群里一群人祝贺。
业主周希是一个三年级男孩的妈妈,为了监督儿子写作业,她总是跟同事换到三点半下班。她感受到小区里的气氛。在文鼎苑,几乎看不到三年级以上的孩子周末在小区玩。“说哪个孩子周末没有课,我都不大相信”。
她的孩子龙龙以前上的是浙师大附属幼儿园,“好是好,就是不学习,头等目标就是玩”,龙龙玩了四年,踢足球、钓鱼、爬山,到了大班,差距突然出现了。学军小学不公开排名,但会评定等级,优、良、合格、不合格,优占班级前30%,孩子不在优良里,周希知道孩子是在班上倒数几名。
周希看到起点线的差距。孩子要上小学时,朋友推荐她文鼎苑,说学军分校历年考出来的成绩不比本校差,还越来越好。周希买了房子,当时3.1万一平,她开始随着小区的潮流上赶着报班。语数外补习班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上,安插在周五放学后和周末两天。
母子关系似乎也进入了一个僵局。她忍不住吼,孩子忍不住哭。“妈妈没有要求你像谁那么优秀,但你中上是要拿的,每次考到最后几名,你自己不难为情吗?”
她也担心给孩子压力,但又受不了孩子考最后几名。有时候觉得补习班没效果,不如不上。龙龙却害怕起来,跟周希说,“妈妈,我们再上上试试看。”
她知道儿子辛苦,但她从来没想过要退出这个环境,“我觉得你在这个环境里面你就必须给我适应下来。”
当路已经被划定好,学区房就变成了刚需。一位妈妈指出,“这种学区房二胎最划算。”在文鼎苑,白天常见的是婴幼儿,偶尔看见几个大孩子,通常是在赶路,只有到放学时间,才能看到一排排孩子穿过马路,走进小区。同龄的孩子大多是同学,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课外班总能碰到,孩子们玩滑板、骑自行车,都是个呼啦啦的队伍。
文鼎苑外正对学军小学的一条街上,排布着十多家补习机构,从介绍里看不出什么差别。但在文鼎苑的孟母群体里流传着一张表格,数十家培训机构被详尽地打分,提出优缺点。
学科上的补习已经不用说了,家长们都有奋起直追的姿势。在课外班上,也不遑多让。
胡月是一位钢琴老师,开班招收3-6岁的孩子,探索他们适合的乐器。文鼎苑的妈妈们听说了,把她邀请到小区,在一个妈妈家闲置的房子里开课。时间安排在周五下午的4:45~5:35,从来没有人迟到。有个妈妈已经给孩子报了七个班,还想给孩子报胡月的课,老公反对,孩子负担大、开销大、这位妈妈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上课:自己出钱,自己接送。曾经有位爸爸带着两岁的孩子过来听课,胡月说孩子太小,还听不懂,爸爸说,“胡老师你放心,我们想如果能跟上,就早一点开始启蒙”,试了一节课,孩子确实听不懂,他这才说,“等再长一岁,再组个班。”
文鼎苑小区外,和补习机构同样热闹的,是房产中介。2016年,杭州房价大涨,文鼎苑房价翻倍,这几年房价也一直走高。小升初改成公民同招之后,文鼎苑作为学区房又涨了。2012到2016年每年以3%、5%的速度涨,2016年直接翻番,从3万涨到6万,此后每年涨幅达到10%甚至20%。
文鼎苑孩子的成绩越好,房子的价格越高,“鸡娃”似乎成了炒房的手段,至少是双赢。
成绩与房价的关联已自然成型。中介吴伟总是劝客户赶紧买房,他说,去年文鼎苑幼儿园已经容纳不下了小区的孩子了,有些孩子不得不去上周边其他幼儿园。小学更是如此,有的家庭提前六七年就要把学区定好。挂牌价格越来越高。
吴伟说“文鼎苑比较透明,都有群,成交多少钱,大家都知道。一看你卖多少,我要卖多少。”今年2月,吴伟成交了一套两居室,980万;4月又成交了一套,1063万,两个月涨了近一百万。他说,成交量最高的一个月,文鼎苑成交了49套房子,平时一个月也能成交十几二十套。也有一些房子总在中介那里挂着,永远不卖。吴伟说,有套房挂了三年,每次有客户要买,业主就涨价,一涨就是百万,从900多万涨到了1500万。
和中介与孟母们营造出来的喧闹不同,小学校长张军林更愿意说的是,“最好的学区房是家里的书房”。
学军小学校长办公室临街,从窗外看去,可以看到文鼎苑小区外那排布着十多家培训机构的街道。张军林1999年来到学军小学教数学,后来担任副校长,2011年,他接连去过转塘小学、育才外国语等学校做校长,公办的,民办的,名校,弱校,他都待过,六年后,他回到学军小学做校长。
对于自己所在地小学频频被卷入学区房的争议,他有些无奈。
他总是叮嘱媒体不要去写文鼎苑是“天下第一孟母盘”、“最牛学区房”,这对学校是种伤害。“我非常反感,实际上就是有些人在炒房价。” 他拒绝比较学军小学不同校区之间的成绩,他认为为紫金校区叫好的家长,“是有目的的,希望那个小区的房价会涨,我不可能配合他们,也不需要”。他甚至发现哪个校区特别好,就把老师换一换,曾经把紫金港校区和求智校区的老师调去创立没多久的之江校区。
张军林说,学校想要低调,奈何家长唯恐无人不知。去年紫金港校区8名学生考上杭外,求智校区12个,之江校区1个,校方都没有宣传,但文鼎苑拉了红色横幅,以文鼎苑业主委员会和物业的名义表示祝贺,“这对学校的干扰很大”。而国家明令禁止奥数竞赛,小区竟然在组织,“这么做是对正常教学秩序的冲击,无非是背后组织的家长是搞奥数培训的。很多炒作背后都动机不纯,一部分人希望获得利益,其他人被卷在后面,千万别。”
他能理解文鼎苑的家长们。社会转型期,“最焦虑的是城市的新中产阶级,他们从原来相对比较艰苦的环境,跃升到一个层次,有稳定的工作,良好的经济条件,他很害怕他的孩子会掉到下面去,他很焦虑,社会优质资源毕竟有限。”学军小学的家长很大一部分就是这样的新中产阶级,他们贷款买了近千万的房子,他们希望孩子能够成龙成凤,“但是不可能龙凤满天飞,满天飞肯定是要掉下来的。”这位小学校长显得苦口婆心,“社会也需要小甲虫呀”。
张军林试图拆解成功和优秀的标准,但他也意识到,他能够影响的只有学校内的环境,学校外仍然是一片焦灼。他说现在大家都觉得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那起跑线在哪里?小学?幼儿园?“我可以很残忍地告诉你,你已经迟了,男生和女生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就决定了你孩子的起跑线了。”
“北大家长浙大娃,浙大家长浙工大娃,这很正常”,张军林说家长要更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孩子是个普通人,“一年级的时候开家长会,所有的家长恨不得两个人都来,全家都寄予期望。到六年级以后,都是从后往前坐了。到初高中,有的家长就不愿意参加了。为什么?因为他在这个过程当中逐步地也是在接受(孩子是个普通人)。”
最根本的还是整体性的压力,“学区房对我们学校、老师压力更大。人是这样,我付出越多,我就希望回报越多,是不是?如果花一千万买个房子,你对孩子的期望一样吗?不一样,教育也是投资,都希望产出是有回报的。所以他代价越大,他的心态越容易伤害,不是好事情。”
“人人都想抢跑,抢跑的后果就是互相践踏。”张军林感慨,这个方程无解,除非父母想通——但在社会压力之下,想通不易,做到更难。
还是有人在做这样的努力。孟母们也有人想从网里跳出来。
因为当中学老师的缘故,王英并没有给孩子报很多辅导班,而是自己在家给孩子补习,在教学上的信心,让她表现出与孟母群的疏离。她觉得有些家长过于盲目,想把知识一股脑塞给孩子,但没必要搞得那么鸡血。去年夏天,文鼎苑被广泛报道后,她退出了孟母群。“之前很平常,就像别人卖东西,你需要就买,不需要就无所谓,但是被报道以后,他就觉得他做的每一样事情好像都有过度关注,一定要搞出个名堂。”
孩子上小学之前,张文一家搬离了文鼎苑。这相当于放弃了学军小学的入学名额,在外界看来,这是个重大的损失。她在出版社工作,老公是浙大教授,一家人搬到了浙大家属区,“就想简单一点,轻松一点”。
相比文鼎苑,她觉得浙大家属区更像个小村庄,小朋友互相串门,一起写字、唱童谣,在草坪上认识植物,家长们定期举办读书会,讨论教育,还有心理学老师来分享,张文说,这里的业主眼光会更长远一些,不是特别在意小孩的成绩。她说起她看到本地社区“杭州19楼”的一个帖子,很多人说浙大家属区的孩子小学时未必取得顶尖的成绩,但是到了初高中,后劲会比其他孩子强。
业主罗伊是另一个试图离开的人。她的孩子上学军小学,没有上幼小衔接班,几乎一上小学就开始畏难。罗伊和老师交流,老师说,国家要求不给孩子压力,但问题是不能因为你这一两个孩子没上过幼小衔接班,我们就拖慢进度。到三年级,问题更多了,作文写不出来,做作业需要人一直盯着。罗伊去参加家长会,一个年轻的老师告诉她,你儿子在班里总是最慢。“这是给孩子贴标签了,我老公当时很不舒服,你既然给他贴了标签,难保你平时不对他那样。” 每次班主任找来,她都会焦虑。
她觉得孩子已经很忙了,“我现在回头想想,蛮后悔的,没有做好孩子的心理建设,我们也没经验,他会有挫败感,会觉得自己就是跟不上别人。”
今年九月,她决定把孩子转到国际学校。罗伊没有考上好的大学,学过计算机,当过老师和化妆师,开过服装店,现在做微商,这些经历让她对读书看得松弛。决定转学前,罗伊特意带孩子去国际小学转了一圈,那里有游泳池,上课也有趣,课业压力不大,罗伊问孩子愿不愿意转学,孩子舍不得现在的同学,但他还是一口答应了。
变化是微妙的,这半年以来,罗伊没有因为学习再对孩子发过脾气,她说自己想通了,只希望孩子喜欢学习,不逼着他出成绩。孩子的压力变小了,不再像之前那么畏难。
今年3月,杭州就初中分配生制度进行过一次调整,把六城区分配生的比例从之前的50%提高到60%,未来还可能增加到70%。普通初中进入重点高中的概率提高,用学区房抢重点小学和重点初中的热度随之降低。8月,杭州对中介信息发布提出明确要求,禁止炒作学区房。种种调控之下,作为学区房代表的文鼎苑价格和成交量都开始下降。
中介王振感受到了变化,他说,七八月份文鼎苑的成交量很少,以前每月都有8-10套房子成交,业主们价格咬得死,买方也基本不还价。但自4月以来,成交量和价格一直在降。七月只成交了两三套,上半年均价11多万/平,现在10多万/平。王振预测,多校划片的学区改革政策出台后,文鼎苑房价可能会下降30%。
缓解教育压力,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但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风的方向。
文鼎苑降价了,孟母们能“解套”吗?陆风觉得,为了文鼎苑的家长群体、浓厚的学习氛围,哪怕现在房价跌了,买文鼎苑也是值得的。罗伊说,房价跌了,她不准备卖房子了,还有个小女儿,以后可以在这里读小学,如果多校划片、上不了学军小学,也只能接受,她想,“还是家庭教育更重要”。
孟母三迁当然是佳话,但是现代孟母们更要学会真正的了解自己和孩子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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