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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dline版 - 教培毕业即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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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原本是各种辅导班最火爆的时候。但一纸文件之后,炎热的暑假几乎成了教培行业的寒冬。
上月底,“双减政策”出台,要求对培训机构“从严治理”,学科类培训机构不得上市、上课不许占用节假日、培训机构禁聘外籍人员。
刹那之间,教培行业的朝阳忽然就变成了夕阳。
政策之下,各大教培机构陆续传来裁员的风声,有网友拍下了排队离职的状况:
被裁员工排成一排,从昔日的办公室内部一直排到公司外,打印机忙到A4纸全部吐净,HR先给别人办完离职,再给自己过手续。
从“四不两直”到双减,教培行业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究还是落下了。
教培行业“完了”。
悄然之变
安娜是猿辅导的一位教研老师,当然,在今年8月之前。其实在双减政策落地之前,她就嗅到了一丝危机的气息。
从今年春天开始,她发现公司企业微信里的人数,就肉眼可见地以一天几百人的速度默默减少。
最先受到波及的,是集团二线城市的辅导老师。说是辅导老师,其实更像客服和销售,资本的热潮退去时,他们成了第一批倒在沙滩上的人。
接着就是应届毕业生。有的毕业生的三方协议已经签字,连房子都租好了,就在第二天要办入职手续的当口,忽然被打电话告知要“延迟入职”或者“放弃offer”。这无疑是一种软性毁约,在猿辅导的官微下,有不少人来要说法,还有人把头像换成了“猿辅导毁约”的白底红字。
安娜心慌,给朋友发了一条信息:“我怎么有种要失业的感觉呢。”
除了教育,她没想到自己可以去别的方向。她喜欢小孩,本科、研究生都选择了英语教育相关专业,两年前硕士毕业回国,正好赶上教培行业最好的时代。
那时候,教育培训多次被列为“最赚钱行业”榜首,受疫情影响,线上教育更是如日中天。2020年,在线教育用户有3.51亿人,全国从事教培行业的有一千万人。
资本像潮水一样地涌入教培行业,作业帮、猿辅导、瓜瓜龙等各大巨头公司崛起,巨头们像张着大嘴的巨兽,极力吞食着更多产品线,包揽更多的用户。
她最终入职了行业头部的猿辅导公司。在工作的近两年里,她大多时候都是快乐的:工作内容是自己喜欢的,公司薪水居行业内中上游,平时有六险一金,有房补、饭补、车补、节日礼物等等各种员工福利。
行业正如日中天,一切都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在半年前,由于二胎政策的催化,主打k12(幼儿园到高中)教育的猿辅导估值已经达到170亿美元,即将上市。
暴雨就要来了,但是身处其中的人仍在狂欢,很难察觉四下早已起风。直到突然间,情况急转直下。
今年4月,北京市监管部门对几家在线教育机构作出了罚款的处罚,5月又审议通过了双减意见,要求“全面规范、从严治理”,6月1日,《未成年人保护法》实施,明确规定“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对学龄前未成年人进行小学课程培训”。
很快,作业帮暂停了辅导和销售岗位的招聘,另一家上市教育公司高途(跟谁学)宣布裁员20%——而就在几个月前,高途的招聘广告还布满了各大招聘网站,招学科老师也招运营技术,仿佛张开双臂拥抱即将扩张的商业版图。
此时,收缩是积极求生存的法宝。毕竟,这时候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然而即使壮士断腕,该来的还是会来。7月下旬,进一步的“双减”政策出台,新东方股价暴跌,很多在徘徊的公司直接被宣布死讯。
差一些的,如主攻数理思维教育的豌豆思维,被曝暴力裁员。公司直接搬家,被裁掉的员工被留下自生自灭,不仅没有合法补偿,还遭到了保安的驱逐;
体面一些的,如高途课堂,给大家发了N+1的补偿,砍掉了90%的业务线,全国13个中心只留下3个。在网上流传的一则视频里,高途员工一起唱着张震岳的《再见》,有人泪流满面。
高途被裁的员工里,有安娜的研究生同学,政策落地、公司宣布裁员的那天,她甚至还在家里调休。同学找到安娜,问猿辅导有没有内推名额,毕竟彼时行业巨头猿辅导还没有大动作,她想倚靠大树,过来避避风头。
可即使还没开始裁员,猿辅导的过得显然也不能算好日子。
虽然临门一脚,猿辅导最终没有上市。双减政策出现没多久,公司就减掉了大部分员工福利,健身房没了,零食没了,深夜加班的打车费用报销也有了限额,工作群里永远在偷偷少人。
虽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变化,但就像钝刀子割肉,身处其中的人都感受得到,一只手在越来越紧地扼住咽喉。
没有人知道,今天避风的港湾,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台风眼。
轮到你了
靴子总有落地的一天。
就在一个平静的周末,安娜的脉脉忽然炸了:一位公司内部瓜主表示,猿辅导要动手了,这个要砍,那个要砍,大家都要砍。
这个常年安静的App上,忽然涌满了焦虑的人。同事们纷纷向知情者打探自己部门的留存情况:XX部门怎么说?XX线留不留人?外教会不会开除?
更有别的公司闻讯而来,充满了唇亡齿寒的恐惧:作业帮会裁吗?瓜瓜龙呢?思维课会吗?一对一会吗?
很快大家发现,“裁员”“减薪”“正式课”这些词都可能会被系统屏蔽,于是中文变成了“cy”“zsk”之类的缩写。乍一看,满屏的缩写和打探,像急切打探娱乐圈八卦一样。但社畜焦急等待着的,是自己生死的答案。
安娜的离职,和她想得不同。她发现周围忽然安静得不正常,工位上的人越来越少,大组长和小组长都在开会,大家都很忙,陆陆续续有人被叫走。
旁边的同事开始坐不住了,坐不住的人越来越多,办公室内充满了窃窃私语,大家拉了个群讨论——这是他们为数不多地用私人微信拉群。
在这个群里,她终于知道了属于自己的最终答案:整个项目裁掉十分之九,能留下的人,领导会找你谈话,没有谈话的就是要被优化的那部分。
他们组几乎团灭。被裁的人,除了教研岗,还有数据、插画、动画、音效、演员、和一批外教。这些人里,有和她一样工作一两年的新人,也有两个孩子的母亲;有北京总部的人,还有西安、成都和国外的员工。
而几小时前,安娜刚刚才交付了一批内容材料,虽然还在内部审核阶段,但是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自己的作品了。不过现在,这些和那些,都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废纸,和“教研小组”这个名字一样,成为了需要被“优化”掉的那一部分。
这个去年营收50亿、今年目标营收100亿的部门被拂去,就像拂去一片粘衣的叶子。
安娜没有等来裁员的说明,只是私人邮箱被发送了一封工资单,通知第二天要交接工作、和人力谈赔偿。没有被优化的组长通知今晚吃饭,这成了最后的交代。
整个行业都在震荡。高途和猿辅导之后,还有更多的教培企业在排队。裁员、减产品线、换赛道,只是早和晚的问题。
昔日争用户、抢流量、造竞品的公司一个一个及时断腕、明哲保身,却将很多个安娜这样的螺丝钉丢在原地,承受最大的风浪。
行业骤变,没有输给工作中的困难,却输给了风云变幻的时代,多少有些意难平。
往何处去
有数据统计,在线教育行业从业者有一千万人。这次风浪究竟将多少人的船打翻,还不是一个确定的数字,但是无疑,教培行业的红利期已经过去了。
断臂之后,就是求生的问题。
很多公司都把眼光投向了更稳妥的素质教育、成人教育、职业教育、留学教育。
新东方都宣布了成立素质教育成长中心,下面有艺术创作、人文发展、语商素养、自然科创、智体运动,甚至还有一个“优智父母智慧馆”的板块。
只是从学科到素质,从商业机构到非营利性机构,还需要摸着石头过河。
资本断臂求生,但行业中的每一个个体,出路又在哪?
有人说,在线教育行业倒塌了,但课外辅导的需求还在。有的带课老师已经被裁,但是仍然有家长找来他的私人联系方式:“老师,冒昧地问一下,您自己还有代课的打算吗?”
一对一、高级家教、私人教师由于隐秘性大,难以监管,开始暗中生长。有教培从业者的脉脉同事圈首页,置顶着一个“高薪聘请一对一家教”的帖子,据说是内部人员人员的资源渠道,有好的教师人选欢迎推荐。
但这样的需求和渠道,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的。
有人仗着“双减”还未出台细则,在各地政策未必相同,在侥幸、幻想、绝望中反复横跳。
但那些早已认清事实的人,更多的是迷茫。
“如果是一家公司倒了,我还知道该往哪家跳槽;但现在整个行业垮了,我突然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安娜还没想好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她有的同事已经被互联网大厂接走,拥抱了一个更加优渥的薪水;有的决定回去考研,这次打算考金融;还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地退掉了北京的房子,彻底躺回老家。
从表面上看,考教资、进体制内、在政策的庇护下继续从事教育工作似乎是最好的出路,但是想想坑位和报考比,她已经望而却步。但是如果没有教培、离开了教育行业,自己的又能做些什么呢?
教培这幢摩天大楼,顷刻间坍塌了。
资本像潮水一样涌来,又像潮水一样退去,徒留下沙滩上搁浅的人们,喘息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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