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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 发帖数: 70028 | 1 据媒体报道,2月最后一天,河南邓州市张村镇上营村村民李汉党上初三的二女儿在家中服药自杀,后被送到当地医院抢救,女孩现无生命危险。据女孩父亲透露,姐姐用手机写完作业,二女儿上网课的时间过了,没上成。
这是数千万农村家庭中的极端个例。在广袤的农村,网络和智能设备并非像是在城市成为家庭必需品。
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学校延迟开学,但学习不停止。网课由此成了学生的常态。然而,农村网络基础设施的落后,这里的学生和老师面对这全新的教学方式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为此使出浑身解数。
被困在农村姥姥家的王冲为了“蹭网”上课,不得不在邻居家门外坐七个小时。而网课让乡村教师李佳敏更忙了,既要解决学生的网络信号问题,还要负责学生在家上课的一切。
风吹雨打,“蹭网”上课
2月10号开学日一大早,王冲拿着凳子坐到邻居的大门外,打开平板电脑连上网络,等待第一堂线上课的开始。
王冲是武汉市区内的一所普通中学的初三学生。但他现在却在离武汉50公里外的汉川农村姥姥家。因疫情防控,出村回武汉的解禁日子一直看不到头。
年前,王冲一家赶在武汉封城前,开车回到了汉川农村姥姥家。尽管姐姐王娟为这事,和父母吵了一架,但无济于事。父母平时在武汉租门面做小生意,全年无休,只有过年时间能回老家陪老人。
父母打算过完年初二回武汉做生意。但到家后不久,发现武汉封城,农村防疫措施也愈加严格,不仅武汉回不去,连村子也封了。
直到1月30日,学校下达了延迟开学和停课不停学的通知,元宵节还没过,王冲的学校就开始了网络试课。
村里几十户人家,平时都是老人留守,所以包括姥姥家在内的村民,很少安装网络。刚开始试课时,王冲用手机上课。但几节课下来,每月20G的手机套餐流量以可见的速度消耗,很快就超过了一家人几天的用量。
在家里的生意恢复前,姐姐王娟想尽可能减少家里的花销。离姥姥家五十米左右的一户村民,同样家里有一个上初中的孩子,家里安装了宽带。王娟与邻居沟通后,对方便把WiFi密码告诉了姐弟。试了下网络信号,足够流畅,但因姐弟俩从武汉回来,邻居也不好请进家门,所以姐弟俩决定在门外上课。
每天上课时间和上课方式不固定,王冲要随时看老师的通知。作息时间基本与学校无异。早上八点准时打卡,八点二十正式上课。虽省去学校的时间,王冲可以多睡一会,但同样不能迟到。
为保证上课,王冲要轮流使用两个设备上网,上午用平板电脑,下午用手机。
上午一门线上课程在30分钟左右,四节课上完后,已是11点,有时网课拖堂,王冲也不能离开WiFi的覆盖范围,只有上完课才能回家吃饭。下午的课时更加漫长,每门课在40到50分钟,要上到下午五点。
粗算下来,王冲每天至少要露天学习7个小时。晴天还好,但有风。有时赶上下雨,只能把半个身子躲进邻居家屋檐下安装的半截雨棚里,另一半身子只能在雨里。
弟弟风吹雨淋的状态持续了两周。直到把家里的车开到人家门口,让王冲在车里学习。
王娟想过给姥姥家安装宽带网络,但看了村口执勤的网格员,就放弃了想法。即使有人愿意上门安装,也没有人能进来。
虽不是最优方案,但王娟觉得弟弟已经足够幸运。两个多星期的网课上下来,王冲也已经习惯,他知道他只是需要在一个有网的地方上课,至于这个地方是哪里,并不重要。
农村上网有多难
随着线上开学的地区越来越多,与王冲类似遭遇的学生上网课的情形,见诸报端屡见不鲜。
郭翠珠家在河南洛宁县刘坟村,今年刚在戈镇中学上初一。因为疫情学校延迟开学,2月6号开始线上直播课。
同样翠珠家里也没有无线网,得知离家200多米的村委会有网,于是来“借网”上课。
每天早上,村委会第一书记张耀民给村部消毒一次,等着翠珠来上课,然后晚上再消毒一次。父亲每次都在一旁陪翠珠,等她上完课后一起回去。
2月14日,翠珠来时已七点半了。张耀民正给村部消毒,屋里有气味,天气很暖和,就让她在外面上会课。翠珠穿着粉红色的棉袄,坐在屋外一张露天的桌子前学习,头顶的灯光离得有些远,父亲蜷坐在旁边的板凳上。
这一场景被曾是教师出身的张耀拍了下来,而翠珠学习的照片由此传开。后在洛宁县教体局的帮助下,翠珠家免费安装了宽带,并送了一部手机。手机里还充了600元话费,足够翠珠用一年。
这折射出在广袤的农村,网络和智能设备并非像是在城市成为家庭必需品。它们在农村是稀缺物品。而更多地方则没有稳定的网络信号。
在陕西省镇安县阳山村,村民聂道安有两个孩子。为找到信号稳定的地方上网课,他在山的垭口下搭建了一个帐篷。消息传开后,附近有十多个家里信号不好的孩子,钻进了帐篷。没有孩子戴口罩。
十几个孩子席地而坐,捧着书上网课。帐篷很薄,风一吹左右摇晃。为取暖,学生们在帐篷内生起了火。学习的视频被传至网络,但因缺乏防护措施,帐篷很快被取缔了。好在当地政府在对无信号地区的学生情况摸排后,决定暂停网课,开学后统一补课。
西南民族大学的大二学生德宗的遭遇同样艰难。因西藏那曲的家海拔高,手机信号极差,这影响到她的上课。
因此,每天还要帮爷爷放牛的德宗,决定去山上找信号好的地方,最后她停留在海拔4800米的山顶上。德宗坐在雪地里,上半身伏在膝盖上,低头写着字,山顶的风吹的她坐不稳。
同样,德宗学习的视频被西南民族大学看到后,给她进行了开学调课外,当地移动公司还打算帮她家覆盖上信号。
下线之后:无人辅导,作业靠“抄”
网络在农村不是必需品,这可能是偏远地区第一次这么需要网络。但找到网络,只解决了上“网课”的第一步,困难还出现在下线之后。
王冲班级的学生大多来自学校周边社区,班里也有几个同学在农村上网课,但他们都没有遇到他碰到的问题:没有打印机。
王冲只能在平板电脑上翻阅PDF电子版教材。“课本可以用PDF,但老师讲授的新知识很难通过作业来落实。” 王冲的日常作业只能靠抄写完成,老师将题目发到微信群,王冲抄到纸上,做完后再拍照发回给老师批改。
授课的老师也尽量避免布置需要大量抄写的作业。英语老师让学生以发音频的方式背课文,政治老师则只布置选择题,让学生把选项写好后发回。
更让王娟担心的是弟弟的学习态度。因要照顾家务,给双方老人做饭,父母不能陪王冲上课。而且文化水平有限的他们,也无法辅导王冲。
“上课偷懒,作业应付。”王娟觉得网课一下子放大了弟弟的问题。
她不止一次抓到弟弟在上网课时做无关的事,将网课程序退至后台,打开其他页面。老师的声音还在耳机里播放,但弟弟已经看起了小说甚至在玩游戏。
对夏天就要来临的中考,王冲似乎没什么紧迫感。“班里40个孩子,他排名15左右。”上学期结束时,王冲的成绩没有什么进步。离开了学校的环境,上学变成了上网听课,没有老师的亲身督促和学校的氛围,农村的学习环境无法让王冲更好地学习。
王娟决定来陪弟弟一起上课。弟弟并不想姐姐陪,但“敢怒不敢言。”
网课下的乡村教师:“基本全靠我们了”
网课对农村学生是全新的体验,对偏远地区的乡村老师同样如此。
乡村教师李佳敏开始上网课以后,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忙了。农村家庭有限的条件让她身兼数职,既要帮助家长解决网络等硬件问题,也要对学生在家的学习效果全权负责。
李佳敏在江西萍乡市下的一所镇级中学做语文老师,同时也是四十多个学生的班主任。
2月10日,江西省开启统一线上课程,采用“空中课堂”形式,省里老师统一授课,不同年级的不同课程按统一课表定时发布于网络或数字电视频道,老师则组织学生统一听课。李佳敏觉得这种方式比较方便,但她的工作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
开课前,学校曾在群里要求各个老师向学生推荐安装广电数字电视,因觉得有打广告的嫌疑,这遭到李佳敏和其他老师的抵制,后来事情没了下文。
麻烦的事还在后面。李佳敏所在的镇中学有不少学生来自农村,网络和线上课程的“大跃进”让他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开学的第一天,网络全瘫痪了。” 李佳敏很无奈,她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教学方式。家长的反馈铺天盖地,她只能上报学校,等待解决方案。之后,网络问题逐渐得到解决。
有了线上课程,李佳敏不再直接上课,但学生在家的日常学习她也要关注,“基本全靠老师,农村家长能做的不多”。她不敢松懈,每天统一的线上课程结束后,还要给同学们讲一会练习题。
同样看不见学生的学习状态,李佳敏也很不放心。
“我们这和城市不一样”,李佳敏觉得不同于城市家长文化水平高,在家上网课也能辅导孩子学习,而她在农村地区,在校学习是学生最主要的学习方式,回到家中后无人督导,学习效果无法保证。
为了掌握学生学习进度,李佳敏记下了空中课堂的课表。每天课程结束后,她会在微信群里把当天各科的作业布置下去。学生很少有电脑,所以做作业只能靠抄题。李佳敏尽量避免布置题目太长的作业。
担心家长不会用别的软件,李佳敏把作业发在微信小程序里再转发到家长群,让学生在微信中查看提交。做完作业,拍照传回微信小程序中,她在手机上批改。一连盯着手机上几十份密密麻麻的答案看下来,李佳敏感觉“眼睛看得都快瞎了”。
李佳敏说,有的老师年龄大,不懂网络,所以教学热情也不高。但她不想这样让学生落后,“你不做,班上学生的成绩可能就容易落下。”
“有的学生效果还是不错的,一看作业就知道认真学了。”她也担心,学生间的差距会拉大。
令她欣慰的是,班上三个精准扶贫户和低保户的学生没有落下上课。而最初反映网络不好的部分学生,后来也都在政府的帮助下顺利上课。
李佳敏盼着能早一天开学,她想早点见到她的学生,她喜欢和学生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感觉。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王娟、王冲、李佳敏均为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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