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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 发帖数: 70028 | 1 200万张腐旧卡片的信息 逐一“搬”进电脑里
从浦口石佛寺到鼓楼南京市档案馆,短短20多公里旅途,是对民国户籍卡的命运救赎。
南京市档案馆,三楼拐角。南京市档案局档案管理处副处长胡刚打开那扇不起眼的小铁门。
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门内豁然开朗,10余个高大的金属柜整齐排列。柜面有很多小抽屉,随意抽出一个,那些边缘毛糙、颜色泛黄、手感古旧的户籍卡已在眼前。
“6年前,这些宝贝刚刚运来,还是装在那种民国时的木箱里,上面的积尘都能写字。”胡刚笑着说。
将岁月回溯60多年,那时的民国“首都警察厅”该算是这些户籍卡的故乡吧。解放后,它们被南京市公安局接收,很快就被新的人口户籍档案取代,退出了历史舞台。历经流离后终被封存入浦口石佛寺仓库深处,无人问津,郁郁而湮。
2006年底,就是胡刚口中的6年前,得到信息的南京市档案馆接管了这批户籍卡。装车、上路、搬卸……从浦口石佛寺到鼓楼南京市档案馆,短短20多公里的旅途,却是对已垂垂老矣的卡片的救赎。等待它们的,是生命涅槃。
用去近5年时间,南京市档案馆的工作人员们把这近200万张的腐旧卡片除尘、消毒、编号,珍藏进了眼下这座光线充足、温湿恒定的高科技库房。只字片言,实难道尽这一工程的浩大和艰辛。而不亲身走进这座馆房,亲眼看到这些卡片,也完全无法想象那种古朴与现代交融、历史和现实辉映的神奇。
接受采访时,胡刚不时揉着肩颈,“这几天扫描仪用多了,快成歪脖子了。”据悉,民国户籍卡电脑信息录入的工作在整个处室奋战几年后,至今仍在继续。“300万条明细、3000余万字的文字录入已近完成,现在主要是图片扫描和信息合成。”
可以想见,他所勾勒的那座属于民国户籍卡的电子庭院,是何等浩大轩昂。
民国的身份证叫“口卡” 户口本叫“户卡”
填写项目多达28项,远比现在的身份证详细,没照片则要登记十指指纹
记者注意到,眼前近200万张民国户籍卡分为两种,小一点的收录个人信息,大一点的则是以户为单位。同行的南京市档案局接收整理处王伟副处长释疑说,“它们分别叫做口卡和户卡。”较之当代,前者类似身份证,后者则相当于户口本。“户卡中除了家庭外,有一部分以工作单位或者军队编制为户,户主就是上司或领导,类似于现在的集体户口。”
记者对60多年前的“民国身份证”更感兴趣。那些斑驳字迹、泛黄照片,仿佛都在诉说着当年这座城市中的斯人旧事。而细细端详卡片,填写项却远比如今的身份证详实——姓名、性别、年龄、住址、籍贯、教育程度、职业、与户主关系之外,如果没有照片,还要注明外貌特征、左右手指纹等,粗略数一下竟有 28项之多。
值得一提的是“身份证号”。王伟告诉记者,民国的身份证号码由字和号组成,字代表居住于南京哪一区,“对比现在的话,一区是玄武区、二区白下、五区建邺、六区鼓楼、七区为下关,而秦淮区是当时的三、四区……”
“身份证”上有的有照片,如果没有照片,会在特征栏注明“左撇子、麻子脸”等特征,此外还要标注双手指纹——当然,没有现在的扫描这么先进,是登记“斗”和“箕”:10个格子代表10根手指,斗就画○,箕就画△。
看卡片上那些职业,从教授到军政大员,从卖烧饼到拉人力车,从务农到持家……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它们就像一扇扇门,门内曲径巷陌,去往的却是同一幅民国经卷、旖旎春秋。
户籍卡中“淘”出130多位民国大腕
宋美龄的身份证是“1字11112号”,周恩来名下有个70多人的“集体户口”
其实刚刚踏入馆藏库房时,记者便看到墙壁上几张被特别装裱的卡片。宋美龄、傅斯年、白崇禧、顾毓琇……南京贵为民国之都,定居、游历其间的名人要员多不胜数,小小一张户籍卡,定格了他们当年的足迹和与这座城市的交集。
南京市档案局征集利用处处长刘峰告诉扬子晚报记者,民国户籍卡中“淘”出的名人大腕有130多位,其中披露的信息有许多都鲜为人知,是对已知史实很好的补充和参照。也因此,枯燥纷繁的卡片整理工作,在他眼中备具访古拾遗之趣。
因为蒋介石户籍卡的缺失,宋美龄或可算作整理出的民国百余万人中名人之首了。“户主蒋中正,姓名宋美龄,留学,45岁,本籍广东,寄籍南京,与户主是夫妇关系,身份证号:1字111112号,住于黄埔路国防部……”记者看到,在宋美龄的户籍卡上没有照片,却也没有填写面貌特征指纹信息。按照王伟的猜测,卡片上的内容许是当时的户籍登记人员填的。“以她的地位,估计除了蒋介石,也没人敢妄论什么面貌特征吧。”
紧随其后,民国军政大佬白崇禧一身戎装很是威严。与其户卡两相比照,时年53岁的白任职国防部,军衔是一级上将,家中子女和警卫、服务人员多达二十余人尽数登记在卡。值得一提的是其子白先勇当年9岁,照片里穿一件白衬衣和小外套,很是精神帅气。几年前,记者曾和已是知名作家的他有过一面之缘,却未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他的少年英姿。
130位名人中,还有被胡适称作“最稀有天才”的傅斯年,在照片里已尽显“傅老虎”的豪放之气;大画家傅抱石,那时还只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书生;教育家吴贻芳,长衫及地一派大家风范;还有周恩来,英朗帅气的他正在南京梅园新村统领中共代表团,也被纳入户籍档案,寄于其下的口卡有70余张之多……
刘长兴面馆创始人不叫刘长兴,叫刘国发
户籍卡里留下了无数南京老字号名店的“前世印记”
在户籍卡系统里搜索“刘长兴”,缘于扬子晚报记者一时的心血来潮,却没想果然得到了一个南京老字号的前世印记。
如果不是服务处所栏中填着“刘长兴面馆”的字样,刘国发这个名字注定将淹没在200万张户籍卡中,泯然无闻。记者又怎会想到,眼前这个时年60、平顶小眼而有些瘪嘴的男人,便是风靡金陵数十载,承载几代南京人记忆的面馆创始者。
身份证编号“42739”的刘国发本籍南京,根据记者随后在网上查来的资料,本来只是在街边摆馄饨摊的他,赚够钱后租房开办了刘长兴面馆。在接受那次发生在上世纪40年代末的民国人口大普查时,挂名在他户卡上的伙计、学徒共近10人,如此规模,当年该已算是不错了吧。
带着查来的资料,扬子晚报记者又来到位于南京三条巷的刘长兴总部。当年的面馆,如今已是在南京有10家分店的饮食管理有限公司,刘国发当日许是信手取就的“刘长兴”,也早成了政府认可的标准老字号,一字万金。
公司总经理、董事长朱同淼算是刘长兴最新一代掌门人,虽然他已经和几十年前的刘家没有半点关系。老朱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刘国发的照片,连称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告诉扬子晚报记者,刘长兴面馆自解放以后便成了国有,至于刘家后人的去向,他也不甚清楚。
改革开放后,刘长兴改制成股份制公司,时任面馆经理的朱同淼成了100多名股东之一兼董事长,直至今日。“虽然管理模式和组织架构和当年早不可同日而语,但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印迹。”朱同淼指着刘国发户卡里那个叫“姚庆林”的小伙说,“老姚后来一直在店里干,现在还有几家分店的大厨,都是老姚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下面、烧卤这些传统手艺,算是老刘家的一脉相承吧。”
类似的老字号,记者还查过一些。比起刘国发,马祥兴的创始人马德铭要富态许多,而据史实记载他的饭店在当年也比刘长兴有名得多;还有南京吴良材眼镜店的创办者吴贤,当年还只是在与别人合伙开办一家“大成眼镜公司”,事业才刚刚起步……
诚然,一张小小的户籍卡,又怎能说清老字号们成长存续的艰辛和不易。但至少,此后记者再看到那分店林立、门庭若市的“刘长兴”,定会想起60多年前的南京,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瘦小身影,和面条出锅时带出的氤氲水汽。
珍贵史料
卡片默默记下真实民国南京
全市135万人口中,官吏和与官吏相关的人口占到了一半以上。
全市人口为135万,其中,国民党政府官吏和公教人员11万,警察、宪兵、特务2万多,他们的眷属17万,专为他们服务的茶房、厨师、娘姨、仆役9万,加上与他们沾亲带故而留在南京的人员约30万,总计这类消费人口约70万,而真正从事工农业生产的工人、农民,只占总人口的1/10。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怀旧之情古来有之,遑论今时?这是一个怀旧蔓延的时代,一张泛黄相片便能刺激泪腺的时代。怀旧如记者,为可触碰到那些早已湮没在岁月中的斯人斯事而心动;怀旧如王伟,为终于找寻到家族的根脉而慰藉。半世户籍卡,恰似故人归,又有谁能抵挡那百万故纸所带来的,时空穿梭、史海浮沉的畅快?
其实,最喜怀旧而善怀旧的莫过于史学者们。不止一次,南京市档案馆的专家们向扬子晚报记者感慨200万户籍卡所蕴藏的巨大价值。在他们眼里,上文记者数语而止的每一段,都能写上至少一本厚厚的书。
就在记者采访的当口,第一本书就要问世了。在刘峰的办公室里,记者看到了这本《民国时期名人之户籍》的完稿,上文提到的那130多位民国名人尽数录入书中,其中资料大都源于民国户籍卡及其相关档案。“这只是第一本,我们和南师大合作,还将以每年至少一本的速度,深入发掘户籍卡里的乾坤。”刘峰说,它们能讲述的,远比记载的丰富多彩。“这是历史的语言,这是档案的魅力。”
刘峰所说的乾坤,主要指当时南京的社会就业——以政府机构、军队为主导,缺乏大型的工业企业,大量外来劳动力的涌入造成了人口就业的不充分,大量失业人群被迫寻找各种可以煳口的职业,所以职业类型多以社会服务业为主……
当然,还有教育模式、饮食习惯、户籍制度变迁等等。按照《民国时期名人之户籍》合作者、南师大教授张连红的总结,“这些户籍卡的进一步研究,有利于了解南京当时人口变化、社会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以及城市发展轨迹、外国侨民在宁生活工作情况,因而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特别提醒
南京人可免费去“寻根”
试试到这些档案里找到自己的祖先、自己的家族故事。
棉袄小帽,照片上的中年人有着酷似父亲的慈蔼——南京市档案局接收整理处副处长王伟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自己工作的所在,第一次见到早在他出生前便已离世的爷爷。
在近200万张民国户籍卡中,除了要员和名人们,更多的是那些忙忙碌碌、操持着自家生计和支撑民国社会的普通人。他们当中,有人至今在世,于新南京的某个街巷享度晚年;有的早已逝去,但在亲情、友情这些错综盘根的社会关系传承间,仍长久地被纪念和缅怀。
用王伟的话说,但凡是老南京,几乎都能在户籍卡中找到与他们关联的名姓。而这,也正是南京市档案馆在浩大的归档整理工作完成后,迅速将卡片信息向社会公开,供市民免费查阅的主要原因。
生长于斯的王伟是个老南京,电子档案建成的当日,他郑重地坐到电脑前,第一个便输入爷爷的名字。同名同姓的有好几人,但如果再加上“白下路 307号”这个烙印在他儿时记忆中的地址,留在屏幕上的只余一人:王志悦,初中文化,小贩职业,59岁,本籍句容,寄籍南京……“爷爷,孙子终于见到您了,您在天堂还好吗?”王伟说,爷爷在家族中没有留下影像资料,对老人的印象只是根据父辈们的描述,因而那天,他算是和爷爷首次见面,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王伟几乎一口气搜遍了家族中每位长辈的名字,奶奶、外公、外婆、父亲、母亲、舅舅、舅妈……最终通过查档接待窗口打印出的口卡、户卡、照片有厚厚一摞,家族在南京扎根繁衍的路径清晰可辨。
那天晚上,王伟拿着这些珍贵的影像回家,像孩子献宝一样呈给父亲。“是你爷爷,是你爷爷,”老父亲一眼就认出了相片里那位温敦长者,恭敬地接过,霎时老泪纵横。
类似王伟的故事,胡刚还能讲出很多。他的办公室连接查阅处,自从档案开放,每天都会接待许多来查档的市民。来寻找的人或许不同,但所找寻的大体如是——祖辈的足迹、父辈的童年、家族的根。
所有的南京市民,现在都可以像王伟一样,到南京市档案馆去查阅这些卡片,从中间找到家族的根和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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