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c***s 发帖数: 70028 | 1 文姨,60岁。刘叔,65岁。
2月10日早晨,广州越秀区,两夫妇跳楼身亡。先是文姨,后是刘叔。
文姨卖了20多年煤,刘叔是工人。他们的悲剧,从丧子开始。十多年前独子意外身亡,之后,文姨50岁高龄通过试管婴儿产下了龙凤胎。
孩子曾给他们快乐,但养育孩子的艰辛步步逼近,给他们带来巨大压力。去年夏天,文姨因精神疾病住院;年底,刘叔被查出患有抑郁症。
这对抑郁的夫妇从楼顶一跃而下,留下一对10岁的儿女面对未知的未来。
“我没能力养这对孩子了”
2月7日,文姨曾试图跳楼,被劝下。之后她不断抽烟,打电话给南方都市报记者刘黎霞,“我没能力养这对孩子了,想找人收养”。她说自己年纪大了,越来越不懂得怎么照顾这对小孩子,“很后悔生了这对孩子,其实自己是在害他们。”
刘叔和文姨一起语无伦次地抱怨,不会给小孩子做饭,有人要拿毒气害他们,水费一个月超千元……刘黎霞意识到文姨和刘叔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离开时,她叮嘱居委会多照看这个家庭。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和刘家的亲戚也轮流到刘叔家。
2月10日早晨5点,刘叔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一名晨练的邻居发现文姨上了楼。将文姨从顶楼带下来后,刘叔生怕文姨再偷跑出去,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守着大门。
文姨还是冲出了家门,爬8层楼,144层台阶到天台。事后人们推测,文姨从天台上消失约两分钟后,赤脚裸背的刘叔也离开了天台。
天台是小区制高点,站在上面四望,附近林立的高楼将小区圈成谷底。这片城市洼地住的大多数是生活清贫的回迁户。在夫妇俩最后站立的地方,如今一个小小的花盆供着几炷香。
巧克力放化了都没舍得吃
2月12日,刘叔和文姨的遗体火化。越秀区湖滨社区居委会给双胞胎姐弟俩,茵茵和亮亮申请了低保和孤儿养育费。两姐弟还得到了曾经的幼儿园老师、教育专家徐西周的帮助,可以免费读完高中。
徐西周注意到,亮亮表现正常,从悲痛大哭到默默流泪。茵茵则既不哭泣也不提及父母,还拒绝了心理专家上门辅导。徐西周怕茵茵情绪无法疏导,但又不能贸然提及,只能等茵茵自己愿意面对。
亲戚们则在刘叔家里清理杂物,以便尽快出租。当打开冰箱时,文姨的外甥谢先生非常难过。冰箱里有很多东西,肉、腊肠,但孩子说每天只有一顿肉吃。冰箱里巧克力放了半年,没舍得吃,都变形了。
房子里到处都是孩子的衣服,没有叠,显得凌乱。“更让我难过的是,孩子有好多衣服是新的,没穿过。但姨夫(刘叔)生前不停跟亲戚说,没有衣服穿,也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门窗还是照旧紧闭,连窗帘都是拉上的。房间只有两处最干净,厨房、厕所。谢先生说,文姨很喜欢在厨房呆着,不知道是做菜还是搞卫生。
想要听一声“妈妈”
1999年夏天,刘叔和文姨的长子,20岁的刘岳君意外身亡。文姨在屋里哭了很多天,再次出屋时,乌黑的头发变得雪白。“再也不会有人这样甜甜地叫我一声‘妈妈’了。”为了这声“妈妈”,48岁的文姨决定尝试试管婴儿。
文姨的积蓄大部分随着长子去世打了水漂,再孕后陷入赤贫。文姨没向医院求助,还坚持运煤,替人扛煤气罐上楼,一层楼加收5毛钱。
文姨说:“当时我去居委会办准生证明时,他们问我‘你这么大年纪能挨得住吗?’我自己有本事慢慢挨,挨到承受不了为止。养到我没本事为止,我现在对社会没有任何要求。”
怀孕期间的文姨是开心的,头发由雪白逐渐变为花白,人也恢复了几分青春模样。每次产检,文姨的笑声都引得人们纷纷探头看。
2002年10月8日,文姨生下一对龙凤胎,体重标准,身体健康,容貌清秀。
“带孩子比卖煤辛苦”
抚育龙凤胎让文姨倍感辛苦,“带孩子比卖煤辛苦”,“一天只能睡5个小时”。随着老城区煤气管道改造,用煤的人越来越少。文姨只好开始打短工和捡废品。2004年,文姨面露疲态,说活总也做不完。
接下来的三四年中,文姨总在抱怨:小孩子总是生病,花太多钱;幼儿园补习班钱太多,交不起;楼下餐馆油烟味太重……抱怨完,又风风火火去干活。
文姨和刘叔一直教育小孩:“我们不如人家,不要和别人比,也不要去招惹别人。”有人和孩子说话,只有文姨大声命令回答时,他们才说上一两句。
刘叔对孩子的教育很重视。2008年1月,刘叔一手牵一个孩子,向徐西周教授讲述身世。徐西周决定让两个孩子到自己的幼儿园免费读书。文姨也在幼儿园找到打扫卫生的工作,一个月赚一千多元。
两个孩子最初不和小朋友交往,在老师鼓励下逐渐活泼起来。2008年夏天,文姨虽然牙都快掉光了,但一直瘪着嘴乐呵呵的,没有一句抱怨。
“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生活才刚刚起步。”文姨说:“没有孩子的家庭是不完整的,我们从没后悔过当初的选择。我们逐步老,子女也逐步大了。现在身体都还可以,能够照顾两个孩子。”
孩子课本“天书一样”
2009年,茵茵和亮亮上小学了。每天早晨7点半刚过,小姐弟就会被刘叔送到学校,几乎是最早到校的学生。
两个孩子的成绩都不错,在班里排十几名。在学校老师展示的照片里,两个孩子无拘无束地大笑着。茵茵更是唱歌跳舞样样拿手,老师们都格外喜欢这对姐弟。
这对姐弟比同龄孩子低一个头,胆子很小,校服又旧又大,从来不自己背书包,刘叔总是左右肩各一个。班主任梁老师曾委婉地提醒刘叔让孩子自己背书包,但刘叔总笑而不答。
也是这时起,刘叔开始焦虑。他无法辅导孩子绝大部分的课程,尤其是英语,“跟天书一样,根本看不懂。”楼上的邻居林女士曾不止一次看到刘叔拿着孩子的课本发愣,看半晌又默默把书还给孩子,孩子很失望的样子。
刘叔每次给孩子洗完澡,都累得直不起腰。邻居郭先生劝他让孩子自己学洗澡,他却担心孩子会烫到自己,这也让他感到力不从心。
姐弟俩和文姨的矛盾主要在吃饭上。文姨做饭很粗,味道寡淡,当年在幼儿园工作时,大家最怕她帮厨。姐弟俩长大后不喜欢吃她做的饭,每餐都吃得很少,很慢,还会抱怨。
“我顶不住了”
大约去年三四月起,文姨常说有人放毒气害她,居委会和派出所调查后发现一切正常,亲属意识到文姨的精神出了问题,将她送到医院治疗了两个月。
文姨有时会对刘叔的大哥掉眼泪:“你都有孙子了,我年龄那么大了,孩子却还那么小。”亲戚们都劝,他俩退休金(社保)有4000多元,孩子上学不花钱,衣服邻居给,不用过得那么节约。
广州市脑科医院临床心理科主任徐文军分析说,倔强的文姨当年再孕,是出于“心理补偿”,弥补丧子之痛。“养育子女负担很重,有经济负担还有精神负担,既要开家长会,又要辅导功课,年纪大了精力就跟不上”。
去年6月,文姨情绪差起来常会用头撞墙。孩子们惊恐地跑到大伯家里说,“我们的妈妈恐怕是个疯子”。刘叔得知后伤心不已,在侄子面前垂泪。
“老师,我顶不住了。”去年10月的一天,刘叔突然对梁老师说道。刘叔开始睡不着觉,很快就被确诊为抑郁症。去年底,文姨病情加重,经常提到不想活了。刘叔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她抵死不从。刘叔经常到大哥家散心,他总保证:“我从来都不想死,我要是死了,谁来照顾两个孩子。”
事发后,家属们都更愿意相信,刘叔是因阻止文姨坠楼不小心被带下楼的,他们也这样告诉孩子。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