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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9398 | 1 余昌民
清华大学，2015年5月1日
莺飞草长，风和柳绿，清华园里迎来了首次“校园围棋文化节”。此刻女子围甲与
南北对抗硝烟四起，两处研讨会上妙舌翻飞，而只有我们这一摊是属于清华自己的——
我们掩上柴门讨论自己的家事：如何在清华人的圈子里为最古老的智能竞技游戏围棋打
造一块新的里程碑。
昨天，我翻开了新的一期《围棋天地》（现在各位的座位上都有这本杂志），我看
到了一篇醒目的报道：中信集团董事长常振明与基辛格围棋论道，他们的共识是：国际
象棋崇尚的是决战决胜，而围棋强调的是战略灵活；他们把围棋涵盖的领域从军事、哲
学、商海延伸到了外交上。常振明说：“在商业活动中，我们要与别人合作，合作时有
竞争也有妥协，这一点与围棋是相通的，要有战略和舍取。”基辛格说：“围棋与外交
的法则是相通的：需要诱导你的对手按照自己的思路行棋，然后以自己的策略打败对手
。”
之所以说起这件事，是因为常振明既是围棋的翘楚，又是清华的骄傲。
现在我代表筹委会宣布，清华校友围棋协会成立大会开始。
首先请允许我向与会者介绍出席成立大会的本会领导、顾问与嘉宾：
清华校友围棋协会会长——中信集团董事长、国际围棋联盟顾问常振明先生。
副会长——承蒙大家抬爱，就是本人。1970届（1964级）电机系的校友，原深圳招
商局蛇口工业区董事总经理助理，以《清华围棋纪事》一文为清华特殊年代的棋人棋事
留下了宝贵的印迹。
特邀顾问——中国围棋协会主席王汝南先生。清华棋友与国家围棋队的交游有多久
，汝南与我们的交情就有多久。
许纯儒先生近来身体欠安，清华围棋三老，今天来了两老。许先生是1953届，原工
程物理系主任，人称他仙风道骨，乃是棋盘上的一柄利剑。
关培超老师，原华海公司副总经理。关老师一辈子钟情围棋，他也一辈子得到围棋
的护佑。关老师遭遇过几次大病，但他以84岁的高龄，昨天晚饭之后九点来钟还去近春
园下了一盘棋，赢了新疆棋院的刘院长。
林泰老师，1956届校友，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许善达校友，自控系1970届（1964级），原国税总局副局长。他与我同一届，当年
我住11号楼，他住12号楼，我们11号楼和12号楼之间的空地可以晾晒衣服，在节日晚上
可以下棋，而在“文革”武斗中，也曾经是乱石纷飞的战场。
金柏苓校友，建筑系1968届（1963级），原北京市园林古建设计研究院院长。这位
爱新觉罗是才子却并不风流，他的诗词很出色，若说我很偶然地为清华围棋留下了文字
资料和图片资料，那么现在还要增加一个十分宝贵的诗词资料。金柏苓“文革”中被发
配到青海去挖防空洞，在湟水边写了诗词传回来，我抄给陈祖德老师看了，他赞不绝口
，如“一去阳关万里缘，谁论金角复银边”，谁说边疆如围棋的“金角银边”那么好呢
？还有：“弈道虽微，盈亏各分，谁可着着皆占先？”围棋人生同一哲理；至于“盘终
计，有哗群妙手，虽败何惭？”绝了！
彦福校友，他是我的同班同学，班长，后来成为清华经管学院的大牌教授。他是学
术上的名嘴，既可覆国、又可安邦，可了不得了。
吴元校友，也是我们系70届，在大同煤矿当过矿工，原神华能源总裁。我在《纪事
》里写到，有一次系际民间比赛，暗中在膝盖上写坐标支招的，就是我跟他两个。
常振工先生，1977届附中初中学生，插过队，后留洋打拼，他如今是数据恢复的知
名专家，加拿大多伦多的杰出华人企业家。
今天光临大会的嘉宾有：
原清华大学党委书记贺美英老师。
原中国棋院院长华以刚先生。清华大学的学生家长。
著名巾帼棋士、国家围棋队领队华学明女士。
《围棋天地》副主编、八段棋士王元先生。（王元先生今天带来了新出版的杂志，
每人赠送一本。）
北京棋院副院长谭炎午先生。
围棋活动家马小曼女士。
下面是属于我的主题：讲一讲清华围棋厚重的历史和自强不息的人文传统。我想为
围棋这个看来是纯游戏纯技术的东西，增添一些厚重与内涵。
首先，我理解围棋映射宇宙原理和哲学思想，它富含大小、急缓、厚薄、时机、声东击
西、借劲腾挪、大局变通之谋略，堪称智慧王冠上的明珠，故而在最高学府清华，应该
有围棋的一席之地。
其次，要找到关于清华围棋的记载是很难的，但是我知道，杨振宁就是一个围棋爱
好者，1986年中日围棋擂台赛在深圳蛇口激战的时候，杨振宁就曾经十分关注。还有钱
伟长博士，他对围棋的爱好非同一般，虽然我见他下棋时碰巧是关老师“欺负”他，可
是在清华子弟孙立哲（知青中的赤脚医生全国典范）的回忆录里，“文革”初期陈祖德
第一次来过清华之后，他托人悄悄把孙立哲叫到密室，要他把陈祖德下的棋复给他看（
与许先生那盘四子局陈祖德下出一个绝妙的倒脱靴！）。孙立哲说钱伟长的棋是日本流
的，而且有相当的水平，此话可信。
2006年我怀着深情撰写《清华围棋纪事》，从 1964年念本科那一段，毕业后进工
厂，1979年又来读研，一直到1983年，前后的跨度是20年。何曾想到这一篇居然成了那
一段年月清华围棋仅有的文字资料和图片资料。它是一个特殊的作品，因为那是特殊的
年代，国家的命运、身心的苦难、纯洁的友情和顽强的奋斗交织在了一起，要想剥离都
剥离不开。有人想把它拍成文化与励志题材的电影，可是有一道关怕很难过，那就是迄
今讳莫如深的“文革题材”。我们的人生、友谊、围棋都剥离不开“文革”这个东西，
我们都是亲历者，如常振明，当时是个深受其苦的孩子，不能不记忆犹新。那么只好留
给历史来评说了。
这篇文章不管何时读来，当时这批老师、学生和孩子的音容笑貌、超脱潇洒、睿智
真情、博大坚强，都能够从文字中浮现出来。
以下，让我们看着宝贵的旧照片，重温那久远的故事：
1966年“文革”噩梦开始，社会动乱，教育瘫痪，信仰崩坏，前景迷茫，可是在清
华居然实现了围棋上的“老中青幼大联合”。那时候，上自教授系主任许纯儒、关老师
，到我们这一群大学生，再到常振工、孙立哲、郑清诒那样的清华附中的中学生，常振
明这样的清华附小的小学生，我们竟然聚在一起，任窗外万物萧杀、鬼哭狼嚎，天天都
在棋枰上征战……
1967年的冬天，棋友丁琢如给陈祖德写了一封信，斗胆邀请他到清华来做客。祖德
老师真的来了，带着上海新秀曹植霖，我和金柏苓在南校门外31路车站守候，接上他们
，用自行车把他俩驮到了七号楼学生宿舍……合影的位置大家看出来了吧，就是二校门
的原址，能认出中间最高者是陈祖德，旁边是我，姜彦福、吴元都在其中。那时的陈祖
德是年轻的全国冠军，只比我长两岁，在我们眼里太伟大了，简直就是就是照到我们这
些墙角小草的温煦的阳光！祖德在《超越自我》里记述了他在我们这儿睡光板床、早上
吃1毛2方便面的新鲜事。从那时起，我们每个礼拜天都可以一路飞车到国家队去跟国手
们下一盘指导棋。（当时非常热情善待我们的，就有王汝南主席。）那一次活动成了清
华棋迷的第一个盛大的节日，而且我们结下了绵延将近50年的友情。去年十月祖德入土
，应他的家属的邀约，我也文情并涌为祖德撰写了墓志铭。
这一幅两人嬉耍的照片，是20岁的我，10岁的他。我一生中最感慰藉、最感温馨的
一件事是收下了（常振明）这个小徒弟。当时常振工和孙立哲怯生生地进来，问大学生
能不能教他们下围棋，我忽见窗户外面趴着一个孩子，问是谁，常振工答：“是我弟弟
。”我问会下棋吗，他说会，于是叫他进来，下了两盘测试棋，那时他虽然拿棋子还不
规范，却很有主见，让九子他赢了，接着从让七子开始。柏苓兄在一旁撺掇：“昌民，
你收不收这个徒弟，你不收我就收了！”
下一幅。后来武斗升级，宿舍窗子上架起了高音喇叭，我陷入严重失眠，常家兄弟
就把我就接到常家。常先生是学界泰斗，时称“反动学术权威”。那一阵白天教授挨整
，乃至在食堂里罚站，晚上红卫兵来抄家……我们就在这种逆境中，从围棋里面获得内
心的宁静和最美的感情。（照片里有我、常振工、常振明、孙立哲、陈小悦、陈小茁。
陈小悦后来是清华经管学院副院长，他是运动健儿，可惜已经过世了。）
1968年，“围棋小屋”的棋友们有的去边疆挖防空洞，有的去工厂去爬管道，有的去陕
北去刨地皮，有的扒火车去北大荒……眼见我们的乐园散了，临别前一部分人起念去海
淀照相馆拍了张合影，从这里面大家兴许能够认出一个大概来。
下面一幅照片无比珍贵。常振明的哥哥姐姐都去山西插队了，政策规定一个最小的
孩子可以留城，十五六岁的时候清华附中毕业，附中的军代表找他母亲谈话：“你们家
读的书太多了，该让工农兵读了！”就这样常振明被剥夺了上高中的权利，清华安排他
在清华五饭厅当伙夫。我结婚时来北京住在常家，专门去了趟五饭厅。他记得这张小伙
夫照片就是我拍的。
这一幅，脱下工作服代表北京市去比赛。那时候，围棋不仅仅是爱好，还是寄托，
更是生计和全家的希望。多少年后，当我看他当上了国际围棋联盟轮值主席，不由得泪
花盈睫。
2006年，也就是30年后，我们这些清华的围棋种子再一次团聚，当时在北京的都找
齐了，还有从加拿大、美国回来的，那是一次旷世的欢聚。
协会筹备组把这些老照片漂亮地打印了出来，今天我们请常振明会长把它们赠送给
清华校友围棋协会永存。
围棋里有厚重，围棋里有深情，也有美德，有胸襟，总之有人生的意义在。现在薪
火传到了一代新人的手中，你们千万不要辜负了清华的这一优秀文化传统，这可是我们
老一辈的期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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