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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LeisureTime 讨论区 】
发信人: exponentc (exponentc),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杨玉良:<怀真集>序言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Fri Jul 19 10:39:58 2013, 美东)
朱教授去世一年有余,复旦出了这本纪念文集,其中多当世著名学者之文章。杨校长做
的序,最后关于'扯淡'的论述看着不太明白,学界还真有做这个研究的?这个词已然
被学界接受了?
序 言
每当有真才实学的学者离开,作为校长的心情是最纠结的。
朱维铮先生逝世转眼已经一年了。朱先生的离世,对复旦、乃至对整个学界都是巨
大的损失。先生于复旦大学大力振兴人文学科的关键时期离世,我切实感受到了没有朱
先生的复旦多了一丝寂寞和忧愁,复旦的发展太需要以朱先生为代表的老一代学者的建
言、献策、指导和批判。
我对朱先生的学问,既没有能力、更没有资格来作任何评述,历史系的同志们要我
为朱先生离世一周年的纪念文集写几句话,我只能谈一点我的感受。尽管我和朱先生的
学科相距太远,但我和《人民日报》记者姜泓冰女士有着同样的感受:对于一位大师,
我们外行“不必读懂他的专业贡献,更不必纠结于他的一言一行;对于一所大学,一个
社会来说,这样一位认真读书,认真教书,认真做人的学者、教授的‘气场’,就是最
宝贵的‘遗产’。”这种“气场”和“遗产”就是一种久违了的“士人风骨”。我认为
,“风骨”至少是知识分子理想的生命存在方式的概括,并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朱先生的“士人风骨”首先体现在讲真话的巨大勇气。我和朱先生原先并不熟悉,
论年龄他是我的老师辈,加之我是自然科学家,朱先生的学问对我来说太过深奥。因此
,我只能以景仰的心情来阅读他的《走出中世纪》,从而来间接地了解朱先生。9年初
,我从国务院学位办回来任复旦大学校长,为向朱先生请教复旦人文学科的发展理念而
冒昧登门造访,领略大师风采。后来又在医院聊过数次,内容不外乎关于人文学科的治
学之道和复旦的人文学科传统,以及关于中国近代科学史等等。每次谈话都获益匪浅,
但感受最深的还是他的率真、求真、认真,乃至有些顶真的态度。他在《走出中世纪》
一书中对如我这样外行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任何一种历史研究,那第一步都只能用
力于讨论对象‘是什么’,然后才可能追究‘为什么’。”静心想来,我们所有学科的
研究的第一步不都是在用力于讨论对象的“真”吗?然而,对于经历过连牛顿、爱因斯
坦等的名字都不许提及,对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等物理原理都要猛烈批判的“文革”年代
的中国人来说,都会深深体会到作为人文学者要做到这一点的特殊困难。还在“文革”
的遗风仍相当盛行的年代,朱先生就大声疾呼:“不可以带着现在的感情,对历史做轻
易的价值判断”,“有一种人习惯于红卫兵的思维方式,根本不看重学问,把学问当作
一种工具,搞来搞去”,“我们现在有一批教授,就是当年的红卫兵,他们的思维还是
当年的红卫兵思维”,……能够如此勇敢、不留情面地斥责学界的“红卫兵”,除了朱
先生,恐怕很难找到同类。即便在今天,如此直抒胸臆的人文学者也不再多数。
朱先生说的都是真话,“真话”无非就是把握和传达了实际情况的本质,并恰如其
分地表达了我们需要面对的现实对象(或事件)的属性及其内在的因果关系,但恰恰因
为这个简简单单的“真”字的潜在力量,反而使得要想说出真话者面临巨大的压力!其
实,真话的逻辑非常简单,许多都是常识性的;在连常识都被广泛忽视的情况下,说些
常识性的真话都会被看作是“另类”。难怪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的“一句真话比整个
世界的份量还重”的断言会成为名言。因此,编者将纪念朱先生的文集取名为《怀真集
》是十分贴切的。
朱先生的“士人风骨”还体现在“为学术而学术”、毫无功利性的治学态度。我感
到他唯恐我本能地以工程技术学科的观点来功利地看待人文学科,对我反复强调的观点
是,“历史就是历史,它不是其它任何东西,它也不为任何功利的目的服务”,“历史
不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只是用历史来说历史”。我首次与朱先生面谈时他
也表达了要“重拾纯学术大旗”的宏愿。他对我说:“纯学术很重要,它可以弘扬传统
,启迪思想。当你讲历史用于功利目的时,那么它和技术一样是把双刃剑。”所以,在
0年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我发出了“中国不出大师是因为缺少为学术而学
术的人”的感慨。
朱先生的“士人风骨”更表现在他对学术的诚笃,从不为服务于某种目的而“扯淡
”。说真话固然很难,不说假话也还过得去,最为可恶的是“扯淡”。按照普林斯顿大
学哲学教授哈里·G·法兰克福的阐述,“扯淡”的危害性远大于“撒谎”,因为“撒
谎者”的内心还承认一个“真”的存在,而“扯淡者”从根本上漠视“真”的存在;“
扯淡”是一种欺骗性的表述,但未到“撒谎”的程度,因而能规避因“撒谎”可能招致
的道德上的谴责。在我看来,“扯淡”完全属于毫无道德的“工具理性”范畴;“扯淡
”需要高超的技巧,因而“扯淡”在学界常常出现。以我的体会,学界的“扯淡”,表
现不外乎“造神”和“造魔”。无论是历史的还是现实的“造神”或“造魔”,都是“
历史”为“现实”服务的体现,都是“学界红卫兵”的拿手好戏。
“造神”和“造魔”的目的几乎是完全是一致的,无非就是将“神性”赋予给被捧
的一方,将“魔性”赋予被贬的一方,以这种欺骗性的手段来似乎“合情合理”地达到
某种目的。朱先生深知其危害性,不仅自己从不“造神”和“造魔”,还不时地呼吁“
不要用习惯性的思维和语言去造神”,“造神运动可以休矣”,……。
在我看来,现如今“神话”不断破灭,信者大不如前。因此,当今更要警惕的是“
造魔”。因为“造魔”的手法就是在被评论对象的头上先摁上一顶可怕的“帽子”,随
后就可以在“政治正确”的保护伞下对被评论对象肆无忌惮地进行批判、贬斥、威胁,
从名誉上搞臭,乃至从肉体上加以消灭。依我在和朱先生的闲聊中积累的认识,我相信
他会同意我的看法,如若今天他还在世,他一定也会呼吁“也不要用习惯性的思维和语
言去造魔”,“造魔运动也可以休矣”!
虽然大师已然远去,朱先生给我们留下的“士人风骨”,就是复旦学术求“真”精
神和复旦学术传统的生动写照,我期待朱维铮先生所代表的“复旦学术的一面大旗”永
远在复旦高高飘扬!
杨玉良
3年2月21日
作者简介
杨玉良,复旦大学教授,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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