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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发帖数: 20 | 1 2008年春,北大校友朱锦清的一篇维权发言曾在网上广为流传,其语言之流畅、文字之
犀利、逻辑之严密,都使文章读来趣味无穷。北京大学的校园网上以“北大牛校友在浙
江工商大学的不公正遭遇”为题将之挂出,引来无数读者。今天,他又以法学院教职工
代表大会(简称教代会)发言人的身份在全院教师大会上发言。他们使本来形同虚设的
教代会发挥出了一点点应有的民主功能,所以称得上“基层真民主的雏形”。这大概是
我国高校第一位教代会发言人的第一次发言。该院的基层民主实践应该作为我国高校教
代会的典范予以推广。
在全院教师大会上的发言
朱锦清
2015年3月10日下午
大家好。
教代会设发言人,在全中国恐怕还是第一次。根据我院教代会实施细则的规定,发言人
的任务是介绍教代会的情况,传达教代会的精神。时间有限,我今天的发言主要介绍教
代会的情况;以后如果还有机会,再重点传达教代会的精神。
我院教代会是在2002年建立的。那年10月份召开了第一次会议。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
教师代表的提案因为不合学院领导的意见而被大会主席团卡掉了,不让提交大会表决。
主席团处于党政两位主要领导的掌控之下,卡提案也主要是两位领导的意思,所以我们
就称该事件为领导卡提案。民主的实质是解决官(政府)民(老百姓)之间的矛盾。中
国的人代会、教代会、职代会之所以走过场、流于形式,就是因为它不去触及官民矛盾
,会上讨论的提案,通过的决议,都是官方意见,在官民矛盾中代表民意的提案不但不
能通过,而且连拿到会上讨论表决的机会都没有,甚至没有代表敢提这样的提案。而我
们的教代会一开始就以一个领导不中意的提案的形式将这个具有普遍意义的、全国性的
问题摆了出来。不解决好这个问题,我们的第一步就迈不出去。万事开头难啊。这段路
现在走过去了,回过头去看看好像也没什么。但在当时确实是很困难的。所以我要先重
点介绍我们这第一步是怎么迈出去的。
首先,我们责问领导为什么要卡提案。领导说,提案不成熟。可是你认为它不成熟,我
却认为它很成熟,难道你领导的水平就一定比我高?不见得吧。说穿了,就是你的权力
比我大,所以你说不成熟就不成熟,成熟的也不成熟。你有了权力,就可以指鹿为马、
信口开河。那还搞什么民主?一个提案到底成熟不成熟、可行不可行,要由大会说了算
。作为代表,你领导和我是平等的,你有一票,我也有一票。你可以在大会上发表反对
意见,说这个提案不成熟,我也可以发表辩护意见,说它很成熟,让大家在听取了正反
两方面的意见之后投票表决,这才是正常的民主程序。你领导随意卡提案,既剥夺了代
表的提案权,也剥夺了大会的知情权,那还有什么民主?因此,作为教师代表和主要提
案人,我在大会自由发言中对领导的这种做法做了直截了当的批评。在大会上这么公开
地、指名道姓地批评领导,据说在全校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所以反响比较大,会后大家
互相传,连学生都听说了,晚上上课的时候,他们问我:“朱老师,听说你们输啦?”
以成败论英雄,学生的思维显然简单了一点。我是这样回答的:“斗争、失败,再斗争
、再失败,直至胜利,这是一切新生事物成长的必经之路。我们法学院的教师,决心砸
开冰山的一角,为中国的基层民主开辟前进的道路。”两个班的学生报以热烈的掌声。
第一次会议之后,我们针对领导卡提案的做法进行了持久不断的批评。2004年5月召开
第二次会议,我们再提提案,领导再卡。我们又在会上公开批评,而且措辞比第一次会
议更加激烈。当时有代表在会上看到的,说院长都脸红了,头都低下去了。在这持续不
断的批评压力下,气候开始缓慢地转变,领导和群众都开始了一个心理上逐渐适应和接
受的过程。
2005年底召开第三次会议,我们又提提案。这一次领导终于答应不卡提案。当然,期间
也经过了不少曲折。那次会议通过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提案,就是对实施细则进行大规模
的修改,专门增加了教代会提案一章,把提案的审查权从主席团手中拿出来交给提案委
员会,并且规定提案委员会也不能卡,事实上,提案委员会从来没有卡过任何提案。此
外,修改稿还规定不光代表可以提案,普通教师10个人联名也可以提案,提案人可以列
席会议,以便对提案进行说明。那次会议是法学院历史上最民主、代表参与度最高的会
议。会议开了一整天,从早上8点半开始,本来预计下午5点钟结束的,可是因为争论很
大,对提案的各种意见都在会上发表,一直到晚上7点多才结束。有的代表中途退场去
幼儿园接孩子,接完之后又回到会场来想参加投票,可是等了很久看大家还在争论,孩
子又在家里等着爸爸妈妈呢,只好遗憾地离开,没有参加投票。很多平时对教代会漠不
关心的代表也都积极地参加了讨论和对提案的审查。当时我在现场有这样的感觉:原来
群众的积极性就这么容易调动啊。由此可以得出结论:搞真民主群众的参与积极性就高
;搞假民主群众就离心离德,不想参与。
2005年之后,由于领导班子换届,3年多没有开教代会。到2009年初召开了法学院第二
届教代会第一次会议。当时有个特殊情况,就是新班子上任之后会议特别多,光全院教
师大会,第一个学期开了8次,第二个学期开了7次,其他各种扩大会议、教研室主任会
议等更是不计其数,以致有的教研室主任招架不住,想辞职了。学院领导因为本来就要
到下沙上班,开会对他来说很方便。可是他就不体谅住在城里的教师到下沙来要浪费多
少时间。对此,我们在教代会上提出了两边开会的提案,要求同样的内容你领导在下沙
传达完之后到教工路校区再传达一遍,让领导多尝尝跑路的滋味,而群众不需要跑,这
才有点像当家做主人的样子么。对这个提案领导又想卡,会议议程中故意不放进去。我
们只好在预备会议上提出修改议程,表决结果是31票赞成,4票反对,迫使领导同意将
提案提交表决。如果说以前领导卡提案只是理亏,并没有明显犯规的话,那么这一次卡
提案就不但理亏,而且法亏,违反了实施细则的明文规定。所以事后我们要追查责任:
是谁干的?领导抵赖,说没人干,没有卡,疏忽了,等等。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卡提案
的做法实际上已经被打入地下,所以我们也不做进一步的追查了。至此,教代会在开会
程序上取得了第一个伟大的胜利。现在教师提案可以畅通无阻地拿到教代会上来讨论表
决了。我建议大家关心教代会,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一下我们的实施细则,尤其是教代会
提案那一章,那是许多代表经过多年的艰苦斗争争取来的。
接下来围绕着教代会通过的两边开会的决议应不应该执行,我们又与领导之间发生了冲
突。当时学院个别主要领导对这个决议的反应过于偏激,会上会下上蹿下跳地贬损这个
决议,贬损我们的《实施细则》。有一次教师大会上我们提出教代会的决议应该执行,
领导差点要拍桌子了,厉声呵斥“教代会也要服从党的领导!”我记得2002年第一次会
议结束之后,就有人把我们告到了学校党委,说我们搞自由化,脱离党的领导。扣帽子
、打棍子,这是我国政治中的一个坏传统。对此需要警惕,需要进行必要的理论自卫。
私下讨论的时候,也有代表说,这位领导确实太霸道,可是你也不能说他错啊,教代会
是要服从党的领导啊。我说“怎么不错,一听就是错的。”那么这句话到底是对还是错
?认识不一致。对于这种思想上的混乱,需要进行理论澄清。因此,提案委员会专门开
了一次会,讨论这个问题,并且指令我起草一份通报,在全院范围内对领导的错误进行
批评。针对那句话,通报的初稿是这样写的:“我们……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但与此同
时,我们也决不容许任何人为了满足个人的权力欲而拿党的领导来吓唬人,来阻挠基层
民主,来违背教代会的决议、违背广大教师的集体意愿。教代会通过的两边开会的决议
完全符合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代表了法学院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执行这个决议,
正是完善党的基层领导、加强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体现党领导先进性的一个重要
方面。它与坚持党的领导原本就是和谐统一的。申作青同志把两者对立起来,人为地制
造不和谐,这是对党的领导的严重曲解,是完全错误的。”接下来还给他上党课,告诉
他什么叫党的领导。后来委员会在讨论这份初稿时,说还是给领导留点面子,把个别尖
锐的字句删掉了,但是主要内容不变。这份通报起到了三个作用:第一是理论自卫,害
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第二是捍卫了教代会的决议;第三是澄清了思想上
的混乱,因为以后再也没有听到人说书记的话也没有错了。
通过电子邮件向全院教师汇报工作是我们在基层民主推进中的又一项创造发明。它的客
观效果是使我们能够随时对领导的错误言行作公开的批评,在法学院范围内创造了一个
言论自由的环境。
2010年初召开第二届教代会第二次会议。会议决定对学院领导定期进行民主测评。这项
工作我们每年都做,大家看到的,这对每一位领导都是有压力的。另一项决议是设立发
言人制度。但是因为接下去我们5年没有召开正常的年度教代会,所以具体发言人的设
定被拖了下来。
为什么5年不开年度教代会呢?因为领导用临时会议代替了年度会议。临时会议和年度
会议有什么不同呢?简单地说,年度会议允许教师提提案,有一个规范的程序;临时会
议几乎没有程序,都是为了通过领导制定的某个方案而临时召集的,差不多就是一个橡
皮图章。公正地说,起初领导这样做也不是故意的,新来的郑苏发书记没有经验,不知
道年度会议的程序,错把临时会议当成了年度会议。但是久而久之,这种做法几乎成了
惯例,所以去年我们提案委员会两次发通报进行批评。到了年底,在停顿了5年之后终
于再次召开年度会议。我这个发言人,就是在那次会议上设定的。
总起来说,从2002年到现在,我们主要取得了4点进步:第一是在程序上保证了普通教
师的提案,特别是那些与学院领导意见不一致的提案能够畅通无阻地拿到大会上讨论表
决,这就使我们的教代会有了一点民主的味道,也是我们与其他学院的教代会最大的不
同;第二是发明了公开批评领导的方式方法,通过这种批评,我们在小范围内保留了一
个独立的声音,培育着一个多元的社会;第三是对领导进行民主测评并将结果公之于众
;第四是通过了两边开会等决议,为群众争取了权利,虽然决议还没有得到落实,但是
对领导还是有压力的,并且在客观上也起到了减少会议次数的作用。为了使决议最终得
到落实,我们仍然在不断地呼吁和敦促学院领导执行决议。说实话,这样的事情放在西
方民主国家,即使群众不提出来,领导也早就自觉地去做了;而在我们这里,提出来了
领导还不肯做,这是令人遗憾的。对此,我想进一步提出两个命题供大家讨论。
第一个命题:权利来自规则,由规则确立;没有规则就没有权利。规则分为不同的层次
,包括国家的法律法规、单位的规章制度、社会的约定俗成,等等。教代会通过的两边
开会的决议赋予了每一位教师在下沙和教工路两个校区之间自由地选择就近开会的权利
,学院领导每召集一次会议,无正当理由而拒不执行教代会的决议,都是对教师合法权
利的侵犯。
第二个命题:在当今的社会条件下,之所以还有不少领导侵犯群众权利、政府侵犯人民
权利的事,根本原因不是政府坏,或者领导不好,而是群众缺乏权利意识。很多人头脑
中臣民、子民、草民、愚民的意识根深蒂固,就是没有公民的意识和责任。他们不是不
知道利害关系,而是习惯于搭便车、拍马屁、打小算盘。好了,这两个命题,能否成立
,诸位可以见智见仁。
最后,如果哪位想进一步了解教代会的详细情况,每一场斗争的具体细节,可以参看学
生帮我建立的我个人的新浪博客。关于教代会,我一共写了6万多字,其中有2万多字内
容比较敏感,删掉了,学生帮我挂出来的一共有4万多字。
我讲完了,大家如果有问题,我愿意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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