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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 发帖数: 628 | 1 转载
也就是那个星期六,我第一次在亲人间感受到人情冷暖。自从我被剃了阴阳头后,
我一直不敢脱帽子。即使回到家里,因为怕吓着女儿(注,即洪晃)也整天带着帽子。
但洗脸时不得不脱帽子,却不小心被当时只有五岁的女儿看见了。她吓得嚎啕大哭,抱
着我的腿说:"爸爸,我不要你这样,我不要你这样。"我也哭了,把女儿搂在怀里说:
"妞妞乖,不怕,不要怕。"
女儿大哭 章冷言嘲讽
那天章含之见到我却完全是另外一种表情。她坐在沙发上,双脚跷在茶几上,用鄙
夷的口气对我说:"你看你这个死样子,你还有脸回来啊!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要是你,跳到北海死了算了。"说话时都没用正眼看我。我当时大为震惊,心想:如
今是我政治上受打击最严重的时候,天天在学校挨斗。你明明知道我蒙受不白之冤,是
无辜的,你不仅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却用恶言恶语来挖苦我。这个女人心真狠!
我原以为我们夫妻间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我们在一起度过多年风和日丽、恩爱欢愉
的好日子,多年来一向是琴瑟和谐。现在我突然遇到灾难。原来的光明坦途变成荆棘遍
地,我一个人往前走太艰难了。我多么希望得到妻子的宽慰和扶掖,相濡以沫。结果却
完全相反。但是我还是尽量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试图去谅解她。听到这番话我强忍着泪
水,一言不发。我想:那天红卫兵抄家她也受了惊吓。再说她这个人最要面子,她认为
我当时的种种遭遇是丢了她的脸,不免对我心存怨恨,才说了那样绝的话。然而这句话
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刺伤了我的心。因为她的态度与老人和女儿相比,太反常了
。当时家里老的小的都同情我的处境,而与我相知十七载的妻子竟然如此冷酷如此绝情
,怎能叫我不寒心!由于当时我的处境岌岌可危,只能默默忍受一切屈辱,把苦水往肚
里咽。不过,那时我已朦胧感到:章含之对我的态度变了。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全国各地的红卫兵纷纷搞跨省跨市的大串联,互相传授反
封、资、修,反走资派的革命经验。1966年底,章含之也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大串联,
她的同伴主要是外国语学院英文系的教员,其中有一位张某。他们的目的地是南方的杭
州、宁波和上海。章准备到上海后住在我大姐家,所以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我大姐的儿子
。当时我仍在北大"监督劳动",只有周末才可以回家。我没资格串联,无法陪她同行,
只能写信给大姐,请大姐好好款待她。我认为她在"文革"后心情也不愉快,出外串联是
件好事,可以散散心。所以我全心全意支持她,乐意为她安排一切。
我的大姐洪君慧大我十七岁,一直非常疼爱我。1964年我母亲去世后,大姐对我的
爱护又深一层。那时我家兄弟姐妹七人,只有我一人远在北京上学、工作。逢寒暑假我
返沪探亲,大姐总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真所谓长姐如母。所以章住在她家,她对弟媳
也照顾周到。大姐专门把亭子间为章布置成一间舒适的卧室,把章当上宾招待。在上海
,章与张某几乎天天在一起。那时大姐看到章与张某眉来眼去,出双入对玩得欢天喜地
,而把我完全置于脑后,想到我只身在北大挨斗受罪,大姐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当时我
外甥见章与张某上街时拉着搂着的亲昵样,感到十分诧异,用好奇的口吻问舅妈。章却
说:"我们外语学院出来的人都是这样的,都很洋派。"似乎反倒是我外甥大惊小怪。后
来大姐与大姐夫发现章与张某在她家卧室发生不轨行为,并掌握了确凿证据。大姐当时
真是心如刀割,大哭了一场。她认为:弟弟在受苦受难,而弟媳却在跟一个有妇之夫行
欢作乐,实在有违夫妻之道。她又气又伤心,简直无法忍受,恨不得立即把证据带到北
京给我。等清醒后,大姐想:这万万使不得。她怕我知道后受不了打击会寻死。大姐反
复思量后,含泪对我的兄弟姐妹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君彦知道。"要大家守口如瓶。
所以,事发后我完全蒙在鼓里。1967年3月章串联回北京,对我冷冰冰的。我总以
为是政治上的原因:她是革命群众,而我是批判对象。按照她的性格,跟我划清界限是
必然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后来哥哥洪君武告诉我:章在上海串联时,他已经感觉到章
对我的处境漠不关心。哥哥曾经恳切地对章说:"含之,现在是君彦最困难、心情最苦
闷的时候,你要多关心他,给他安慰和支持啊。"哥哥这样说,无非是希望在我一生中
最艰难的时刻,章能和我患难与共,让我安然渡过难关。不料章竟冷冷地回答:"要是
他真是修正主义分子,那我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事实上,我究竟是不是修正主义分
子她应该比谁都清楚。
1967年中期,北大两派斗争愈演愈烈,干部解放更是遥遥无期。我整天劳动、写检
查弄得疲惫不堪,又丝毫得不到家庭的温暖、慰藉。当时看不到任何出路,情绪低落到
极点,而且想到:我这般毫无作为、毫无尊严地活着,不仅自己痛苦,也给家人带来耻
辱。于是萌生了自杀的念头,是谓"士可杀不可辱"。据知在"文革"期间,决心以一死求
解脱的人为数不少。"文革"结束后有个统计,仅北京大学一校非正常死亡的教职员就达
六十人。所谓非正常死亡,即含冤自尽的,或饱受摧残、折磨而死的。如今想起这些人
和事仍令人毛骨悚然。也许就在当时那种风声鹤唳的气氛笼罩下,我产生了一死了之的
念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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