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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imals版 - 麟凤龟龙 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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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三十一回
阿毛心头说不出的难受,便如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股脑全涌上来,连自己
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为这件可说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如此难受。正不知所措间,忽然
背后被轻轻一触,紧接着身体已被牢牢按住,耳边一个声音悄悄道:“小野猫,你跟我
出来吧。莫惊了阿美,那样大家都不好看。”竟是四舅。
阿毛知自己其实早已被发现,现在根本无可反抗,无奈之下,只得跟他出来。
待出了洞府,那四舅才冷冷道:“论家乡,你不属此地。论族属,你跟我们也是千差万
别。世上之事,贵有自知之明。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当守客人之礼。望你不要太多掺合
,大家都好看些。”阿毛垂头丧气,并不回答。
那四舅看了他一会,忽然低声道:“其实,你也明白,我虽对你有些偏见,但
却是最疼阿美的。我知你也关怀她,希望她好,可惜你不懂我们虎族的行事方法。这怎
么能蛮干呢?当然要想办法。你若想帮阿美的话,可要听我的话。她实在不愿意的话,
我还是会帮她的。”
阿毛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喜道:“你愿意帮阿美?”那四舅点了点头,忽轻
声道:“莫说话。阿美来了。”说话间,眼前白影一晃,竟是阿美忽然冲出来,恶狠狠
地揪住阿毛耳朵,怒道:“你会帮我吗?”阿毛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帮。”阿美哼
道:“那我出嫁时,你就做我的陪嫁吧!”阿毛一呆:“什么?陪嫁?”
这时好几只老虎也已从洞中冲了出来,喊道:“阿美!”阿美哼了一声,手一
松,已跑进了自己的闺房,怎么也不肯出来。众虎也都跟了进去。
阿毛莫名其妙,四舅却轻声道:“看来,她还是有些不愿意。你要么就去劝她
,要是劝不动她,就要听我的话。如果她最后还是死活不愿意,总有办法搅黄这事的。
”阿毛道:“我……不知道怎么劝。”四舅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等我的安
排。”
阿毛回去后,呆呆望着洞壁,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怎么也睡不着。他自己也不
知究竟为什么如此的不开心,只知自己是在舍不得阿美,舍不得她就此嫁做人妇。他翻
来覆去,只是想:“阿美还这么小,跟我、阿吉、纳菲差不多大,难道就要嫁人了?这
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次日一早,洞府内外已打扮一新,喜气洋洋。除了昨晚那些老虎之外,里里外
外竟然还来了些叫不上名字的奇特野兽和大鸟,据说乃是使者们到齐,今日正是定亲大
会。阿毛也被邀请观礼。更令人吃惊的是,阿美居然也在洞府中出现了,虽尚无笑意,
但已不是昨日那泪意盈盈的样子,似已有些回心转意。阿毛向她打招呼,阿美却丝毫不
理。
阿毛不知她的心意,心头七上八下,说不出是为她欢喜,还是为她难过。过不
多时,客人到齐,阿美出场,微一见礼,顿时艳惊四座。众使者莫不感叹:“怪不得东
家少主不惜血本,大老远地要托自己订亲,果然名不虚传。”
那虎王笑道:“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小女年纪渐长,不日便要谈婚论嫁
,且看天缘何方。久知各位少主英明强干,是以邀请各位至此,共同观礼这定亲大典。
各位请不用客气,有何问话,只管请。”
众使者为阿美风采所摄,本有万千疑问,此时也一时不易想起来。良久,一位
使者始道:“麒麟大王,在下倒有一问。”那虎王道:“请。”那使者道:“不知麒麟
大王还有几位千金?若只一位,在下便安全了。否则,便要即时远遁。”虎王道:“此
话怎讲?”那使者笑道:“只这一位,在下已心神震撼;若有多位,那还不魂飞魄散?
那时已无性命,如何向少主交差?”说罢,满堂之中,皆齐声大笑。
虎王笑道:“多承各位夸奖。小女粗陋,又蒙母亲宠爱,不能离家,却依然得
蒙各位英雄垂青,是她的荣幸。”阿美五舅道:“时辰已到,请各位依次呈礼。全部礼
毕,最后决断。”
众使者鱼贯而上,却见大多是代表些熊虎狮豹之属,狼族的豺、狼、犬等完全
不见。阿毛心想:“狼族与虎族,天生便是敌人,他们能出现在这里才怪。”再看贺礼
,大都是些自己身上珍贵得意之物。如有山豹王和雪豹精等送来自己尾尖鬣毛,有巨山
魈送来自己一颗牙齿,如此许多,不一而足。虎王虽客客气气,但始终不置可否,并未
大假辞色。直到一只海岛猛虎送来一根鬣须,虎王方才稍稍开心些。
接下来,又有几位使者呈上各物,其中一头巨大黑熊、一头沙漠狮王的鬣须也
甚抢眼。忽有一使者呈上一根更粗大的鬣须,跟之前的比起来,更显威风凛凛。
那虎王凝视一气,忽然目光大动,问道:“这是何方英雄的?”那使者傲然道
:“是我家主人的。我家主人,就是上次麒麟之战败北的那位英雄。”此言一出,满座
皆惊。虎王虽从未言明,但满座皆早已猜到虎王之意是要盟以强援,对抗上次失败、这
次蠢蠢欲动的对手。如今,这位对手居然自己来了,而且还直接送来了鬣须,这究竟是
示威呢,还是示好呢?
虎王缓缓道:“这是何意?”那使者道:“我家大王十分倾慕贵千金,愿举家
入赘,麒麟谷畔永结连理,从此两家合同为一家。”此说话完,挑衅之意已极明显,满
堂顿时一片寂静。
虎王目中精光越来越亮,正要发作,忽听一使者冷冷道:“各位何以如此寂静
?莫非就是要等我家主人的信物?”说罢也呈出一根鬣须,竟比先前那只还要粗长些。
先前那只鬣须的使者冷笑道:“莫非是苦寒之地的雪虎?和这里差个十万八千里,也能
来入赘此地?”
话未说完,一个声音已厉声道:“苦寒之地怎么了?十万八千里又怎么了?”
说着呈上一只弯弯长长的巨大指甲,竟似来自一只巨熊的利爪,甚显可怖。那使者见众
人的目光都被此爪吸引,傲然道:“我家主人乃是一只白熊。俗话说白虎麒麟,只有我
家主人配贵千金,所生后代才最是麒麟的天然继承。家中还有二弟棕熊。兄弟二人,情
同一体,皆愿为贵千金入赘。”他话中有讽刺之意,但虎王却对此恍若未闻,殊无喜怒。
那苦寒雪虎的使者冷冷道:“你以为你这利爪便能吓倒我家主人了?告诉你,
我家主人见这见得多了。你家主人虽然身躯巨大,却蠢得厉害,只知发怒炫耀,到头来
还得败在我家主人手下。”那白熊使者冷笑道:“吹得厉害,打起来如何?你家主人的
兄弟,被我家主人击败的不在少数。我家主人的摄食领地,你家主人几时敢去闲逛的?”
那高山虎的使者忽然笑道:“他家主人不去逛,那是因为他家主人喜实地,不
喜冰海。你家主人虽然身高力大,但又蠢又慢,不见得是他家主人的对手。只不过呢,
同样亦因如此,他家主人身躯虽稍大,却显笨重,且所在之地硬手稀少,几年都打不上
象样的一架,又哪里比得上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可是三天两头便要恶战,生死线上打出
来的汉子。”
三方全都横眉怒视,彼此各不相让,一时间气氛越来越是紧张。那虎王摆手道
:“天下虎族本一家,何必争吵如此?白熊亦是远道而来,各位且先回归本位。”但这
三方都是一方雄主,此次皆有志在必得之心,又哪里肯在这上面向对方低头?
阿美的母亲有些担心,急忙示意要虎王和众兄弟亲身下场劝架,但虎王却忽用
眼神微一示意,没有亲身加入场中。
阿美母亲越来越急,不停地道:“这要是打起来了怎么办?这要是打起来了怎
么办?我们做主家的……”阿毛望着那虎王,又望了望面容冷冷的阿美,心下却越来越
轻松,忍不住想:“除了你以外,只怕‘打起来’是这里所有旁观者的心愿。不过这些
使者谁也不傻,又怎么会真的让我们如愿?”又想:“看来虎王也根本就没真想嫁女儿
,我们都被他给骗了。这虽是一场闹剧,可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沙漠虎没有使者前
来,莫非真的就要灭绝了?西荒也有狮王,据说也堪与虎王一战,怎么这次来的狮王鬣
须这么小?”
他正寻思间,忽听一个声音喝道:“各位别吵,且看了我家主人之礼再说。”
说话间,一名奇形使者缓缓呈出一根巨大的鬣须,霎时震惊全场:这根鬣须比高山虎和
苦寒虎的鬣须竟然还要粗大许多,显是一只狮族极巨之兽的鬣须。狮虎豹猫等皆身形灵
活,也正因此,高山虎和苦寒虎虽然不如白熊棕熊胖大,但已可与之抗衡;如今若再真
有这只巨大的狮族猛兽来,那还有谁是对手?
高山虎、苦寒虎和白熊的使者都忍不住拿起那鬣须看了又看,眼睛瞪得便如牛
眼一般,一点点看得极为仔细,简直恨不得将其碾碎,以找出其作假的证据来。可反复
看完之后,还是不得不一个个摇着头又放下来:这的的确确是狮族猛兽才有的鬣须,千
真万确。
阿毛看到虎王那欣喜若狂、众人面色各异的样子,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正胡
思乱想间,那虎王已笑道:“大家都看见了,今天所呈众礼中,以西荒草原狮王为最。
本王今日欲以草原狮王为婿,各位可有异议?”见众人都摄于这鬣须主人的威风,无人
回答,遂延引那使者入内,边走边道:“今日天降良缘,小女与你家主人喜结姻缘。你
不妨先休息几日,回去禀告,安排你家主人前来。记住,一定要在年底之前……”
百味杂陈中,众人慢慢散去。阿毛回过神来,望向四周,见周围已无一人,连
阿美也不见踪影。阿毛只好也慢慢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呆呆望着洞壁,忽然间有一种
极其强烈的想要逃走、永远不再回来、更永远不见这里任何活物的心情。他痴痴望着,
脑海中仿佛现出了阿美对那鬣须主人由错愕到佩服的神情,心头说不出的难受,更说不
出的郁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快起来,
快跟我去见阿美。”正是阿美四舅的声音。阿毛胸口说不出的愤懑,冷冷道:“我不去
。你自己去吧。”四舅急道:“你不想救阿美了?阿美想逃走避一避,需要你我帮忙啊
!”
阿毛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阿美不愿意?” 立刻便脑中一
片清醒,急忙蹿身起来,道:“真的?那我们快去,快,快!”他急忙跟着四舅,一前
一后,越洞穿涧,终在一处极不起眼的隐蔽所在,看到了久违的阿美。阿美一见阿毛,
顿时眼圈都红了,几乎就要扑上来诉说。但现在情况紧急,三人急忙循着四舅事先准备
好的路线,紧逃急走,一路担惊受怕,但总算几度有惊无险。天快亮时,已远离了麒麟
谷。
走着走着,阿美终于累得再也支持不住,幸亏被阿毛和四舅扶住,才没有摔倒
。阿毛看了看后面,道:“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反正没有追过来。阿美,你怎么
样了?”阿美喘息一会,道:“这次真是幸亏四舅了。要不是你,我就真的要嫁给一根
鬣须了。”说着向四舅甜甜一笑。四舅大喜,道:“你看,你看,这下总知道我最是疼
你的了吧。”
休息一会,阿毛总算知道了原委。原来阿美虽为那鬣须所震慑,但依然极其不
愿仅凭一根鬣须,就嫁给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野汉子,是以想要先逃走避一避,等风头
过来再回来。她知四舅精明强干,见多识广又细心,且又被委以监视阿毛和自己的任务
,便去求他帮忙,果然便得其帮助,利用自己看管之便,带领二人逃出。
阿毛感慨道:“看来,还是四舅关键时刻帮了你呀,看你平时对他那么凶。不
过这下我们要去哪里呢?麒麟谷那边可怎么办?”
四舅沉吟道:“阿美想要避一避,想要趁机去看看你的家乡。我觉得这也不失
为一个办法,有你领路,有我护卫,自然一切顺利。至于麒麟谷那边,暂时倒不用太担
心。大哥知道轻重,阿美失踪,他肯定会秘而不宣,绝对不会让使者们知道。因此,我
们只要在年底前想到办法,便好办了。”他见阿毛依然深有忧色,补道:“说不定,那
时候阿美真的对那狮王生情了呢?”
阿美满脸通红,怒道:“你又胡说!我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四舅啊,你帮
我们先去那边查看一下,好不好?阿毛,你去这边近处看看吧。我们都得靠四舅,你没
四舅强大,小心些,别走太远了。”阿毛心头也不想听四舅那句话,急忙应道:“那好
吧,我先去吧。”说罢便起身,和四舅一左一右分头查看。
走不太远,并无动静,正待回去,忽觉身后似有被接近的声音,急忙警觉起来
,但立刻就又释然,道:“阿美?”阿美急忙蹿过来,堵住他的嘴巴,低声道:“别说
话,快走!”阿毛奇道:“走?走哪里去?不是向那边走么?”阿美急道:“快别问了
,先跟我走啊!不然我揪你!”
阿毛不敢再问,悄悄疾走,越过几处山涧,终于到了一处下风头,这才稍稍休
息。阿毛再也忍不住,道:“你怎么了?怎么不喊四舅一起?你的精力恢复得这么快?”
阿美怒道:“告诉你,再别提那个四舅四舅了。我最讨厌他了。”阿毛道:“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是真的疼你,这次要不是他……”阿美敲了他脑袋一记,道:“
看你还说!四舅根本就不是疼我,而是想……想娶我。”
阿毛一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想娶你?这怎么可能呢?”阿美
脸儿羞红,低声道:“我们这里,舅舅娶亲外甥女这样的事可不算少。早在几个月前,
他就总想找机会对我动手动脚,我才会那么防备他讨厌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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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三十二回
阿毛呆了,但见她不象是开玩笑,回想一切,也不得不先信上一半:“阿美装
累,肯定是想骗他上当。这四舅的确曾多次反对阿美嫁人,难道是因为有此龌龊之心?
”只听阿美道:“他对我图谋不轨,所以他对你对我暗中看得极严,要瞒住他是不可能
的。所以,我就干脆去求他。哼,他果然一下子就上当了,还没你好骗呢。”说完一笑。
阿毛见她说的确信,心想:“嗯,这四舅精明强干,要这么容易被骗,八成是
情有所钟,理智糊涂。”但又一想,却惊出一身冷汗:“若是他真的对阿美有不轨之心
,只怕其有心在沙漠中对我不利,幸亏我们没向那个方向走。”
正自庆幸间,忽觉肚子有些疼痛,似是半夜潜行,受了些风寒。阿美见他呆呆
不语,忽然生气起来:“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不想我逃走啊?那我回去嫁给四舅,嫁给
狮王得了!”阿毛忙回过神来,压住肚痛,堆起欢颜:“怎么会呢?普天之下,最不想
你嫁给别人的就是我了。”阿美气道:“那怎么还那么发呆?是不是又被我骗了,现在
还耿耿于怀啊?”阿毛无奈,咧开嘴巴装怪相,道:“没有的事。你看,我多开心呀?”
阿美见他怪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阿毛见她含嗔带怒的笑容,简直便如雪
狮子向火,浑身一股脑的都酥了,早已将野骆驼那谆谆告诫抛诸脑后:“能被阿美骗上
一骗,那是何等荣幸,便骗死又如何?”
当下二人平静下来,展望前程。这一展望,问题便来了:麒麟谷肯定会四处搜
索,肯定是不能去了。沙漠方向因为刚骗了四舅,八成他会在那一带守望,也是去不得
。而这里,也肯定会被四舅等一干人搜索到,其势也不能久呆。如此一来,便只有西北
方沙漠一带。但那里一来亦有豺狼活动,十分危险;二来即使到达,也是沙漠大片,食
水匮乏,生存不易。这可如何是好?
阿美见阿毛想了许久,依然愁容满面,尚未决断,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阿毛摇头道:“怎么会呢?只要你不愿意,我们打死也不回去,更不能让那个四舅占你
便宜。”阿美轻轻拉过他,道:“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会帮我的?”阿毛道:“当然了
!”阿美柔声道:“那你会不会总是保护我?”阿毛不假思索道:“那当然。不论有多
险多难,我都会帮你。”
阿美什么都不想,依偎入怀,微微闭上眼睛,道:“那我就不怕了。”阿毛见
她婴儿般放心和纯洁的脸,陡然间心头充满了力量,暗想:“看来,我们还是去硬闯大
沙漠吧,我又不是没闯过。希望可以早早碰到阿吉他们。”
当下二人稍事休息,便小心翼翼地顺着风向而行,一路艰辛。沿途不断有后方
传来的追兵气息,但他们总是很小心的藏在下风头,所以最后都是有惊无险。终于,远
处枯黄色的沙漠气象隐隐在望,二人都是又喜又忧,又带着莫名的惆怅:“别人都是拼
了命,想要从沙漠挤近物产丰富的森林;我们却居然拼了命,要从森林逃到沙漠。世事
难料,何其所哉?”
这一日,阿毛和阿美终于到了边缘。阿毛看了看周围地形,小心翼翼地发出声
音,召唤阿吉。召唤了好一气,依然不见阿吉,又见沙漠炎热,阿美疲倦,便转移地方
,稍事休息。才睡一会,阿毛忽觉声响,幸好只是一只野鼠远远逃走。阿毛才放下心来
,忽然又觉不对,急忙摇醒阿美,果见歇阴处周围声响异动,竟又是阿毛和阿美最不想
看到的豺群。
阿美一见情势,几乎就要哭出来。阿毛忙安慰她道:“别怕,我们先背对这蓬
荆棘,看好形势,然后再一起冲出去。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说罢二人观察形势,正
要冒险冲出,忽听一声怒吼,一只猛虎从豺群背后扑过来。豺群措手不及,立被冲散,
还被咬死咬伤了几只。阿毛和阿美见机不可失,顾不得其他,急忙冲出,与猛虎结阵对
敌。这次豺群数量远不及上次,并不疯狂,加上猛虎乃是阿美五舅,凶猛异常,豺群见
难以占到便宜,也就解围而去。
阿美和阿毛见豺群散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那五舅也不追赶,只默默望着阿
美和阿毛。阿美生怕他硬要抓自己回去,连话都不敢说,不由自主地躲向阿毛背后。阿
毛虽知自己无论如何不是敌手,但阿美如此依赖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那五舅久久望着他们,忽朝旁边一指,道:“朝这边走。阿吉他们在那一带活
动。”阿美大喜,道:“舅舅,你不抓我们了?”那五舅苦笑道:“你既然这么怕回去
,我又何必勉强?”
阿美乐极,冲上前去抱住五舅亲了一口,道:“哈,我就知道五舅才是我真正
的舅舅!”
那五舅叹息道:“你们都长大不少了。阿毛,你也莫怪我们招待不周失礼。虽
然还早了些,但再过些时日,也确实是男孩子们去体验自谋生路的时候。既然你们能凭
自己能力,又躲又藏,走到这里才被我发现,也不算差了。如能有你、阿吉和纳菲帮忙
,再小心些,这里豺群未必能奈何得了你们。他们毕竟已被我废了好几只了。”他顿了
顿,又道:“阿美,你爹妈那里,我会交代。你出去避一避,早点回来吧。外面的世界
毕竟还是危险,别呆太久了。”
那五舅起身回走,又回头道:“阿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希望你能好好照
顾阿美。我大哥,我老姐,还有我们,都很疼她的。我好好地把她交到你手中,你可要
好好地带她回来。” 阿毛挺起胸膛,道:“一定!”那五舅点了点头,将身连纵数纵
,消失不见。
阿毛和阿美目送五舅离去,良久,阿毛才道:“走吧。”阿美点了点头。二人
心头皆有些怅然若失:先前只是一门心思想要逃得离他们越远越好,可现在真的得到了
首肯,却又颇有些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前方路途漫漫,自己真的就要从此分别,踏上这
注定千难万险的征途么?
阿毛一路走,一路寻机登高呼啸,希望阿吉和纳菲能早点听见。但这沙地何等
空旷广大,要就这么就能召唤到他们,谈何容易?一路上时不时能听到一些骚动,常常
引起阿毛和阿美的紧张,但事后都还算是有惊无险。
终于有一天,阿毛和阿美已精疲力竭、就要休息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狮子
吼叫,似是回应。阿毛大喜,急忙回应,那吼声也迅即回应,还似夹杂着无比的兴奋,
果然是阿吉的声音。
阿毛和阿美飞速朝吼声处奔去,果见枯草掩映和沙土滚滚中,阿吉和纳菲飞奔
而来。阿毛跃身而上,一把抱住阿吉,笑道:“好小子,终于又看见你了!怎么这么难
找?”阿吉道:“莫说我难找,你才真是难找呢。我和纳菲都等了你多少时日了,你却
把我们都忘一边,干什么去了?莫不是重色轻友去了??”说罢哈哈大笑。阿美满脸通
红,连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毛也甚是尴尬,忙道:“你莫说笑。这是阿美,就是……就是……”纳菲眨
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了,八成就是拔你胡子的那位。”阿毛忙道:“正是。你莫取
笑,其实,你和阿吉如何,我和阿美就如何。”纳菲笑了笑,见阿美尚未发一言,道:
“好了好了,阿美,我们说话去,不要管他们。”
阿毛见阿吉身材又长大了不少,已开显魁梧之象,道:“好小子,你长得真快
啊,这么大沙漠都没饿着你。”阿吉锤了他一爪,笑道:“你长得也不慢哪。你看看你
,也快跟我差不离了。说你是猫,谁能相信?”又道:“你来最好了,我们四个一起捕
猎守望,肯定能比原来方便得多。那些沙漠野狼野狗什么的,我们也不必躲得那么辛苦
了。”
阿毛点了点头,心下也甚欣慰:“豺群其实也就是善于后盘偷袭而已。我们都
长大这么多了,如能四个一起,哪还能让他们再占那么大便宜?嗯,野骆驼说虎怕豺群
,豺群怕狼群,狼群怕虎,如今我们可不就是“巨狼”成群了么?”想到这里,不禁大
是放心,正要得意,忽听远处沙山上纳菲和阿美大叫:“快看,那是什么?”
阿毛和阿吉急忙看过去,却被沙山阻挡,急忙疾奔,幸好她们的声音虽惊奇,
却并不惊惶。跑着跑着,阿毛忽然一抽鼻子,问道:“阿吉,这沙漠里,怎么这么浓的
一股子大咸水的味道?莫非有个大苦水湖?”阿吉摇头道:“这就是大海啦,比我们上
次看见的那苦水湖大多了。你见过大海么?”阿毛连连摇头,心想:“彩谷中是听说过
,大伙还奇怪田螺怎么能知道大海呢,难道这里就是了?”
过不多时,二人已登上山顶,极目望去,果见远处蓝水接天而去,无穷无尽,
极是广大震撼。纳菲和阿美指着一处小小浅水湾所在,叽叽喳喳,还特地指着水中一物
,非常惊奇。阿毛和阿吉连忙奔至,只见一物似鱼非鱼,似人非人,在水中四处游荡,
非常灵活飘逸。阿毛等正要下去细看,忽听远处一声声豺声狼叫,只是不甚清楚。
阿毛等急忙先行潜伏,观察形势。过不多时,炎炎烈日下,不知从哪里同时出
现了几只豺和狼,相互之间并未打斗,反而齐齐奔至那浅水湾处,不断伸腿作势,似想
跃入水中捉拿那水中怪物。阿毛和阿吉面面相觑,都想:“豺群和狼群之间,仇恨虽无
虎狼之间那么猛烈,但怎么也不能说和睦。他们常常为地盘大打出手的,怎么现在居然
又能光天化日之下,联手猎食?”
那物惊慌中左突右躲,反复多次,众豺狼终还是无法得手,忽又同时散去。阿
毛等见他们确实去得远了,互相点了点头,一起奔下沙山,凑近看个究竟。那怪物竟是
人首鱼身,样貌与水仙姐姐倒有几分相仿,极是美貌,但满脸惊慌之色,显已被吓得不
轻。
阿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无论怎么看,那物的确就是如此样貌,自己
绝没看错。纳菲奇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鱼?”阿美道:“那就是鲛人了?水底
下好多彩光闪烁,莫非就是她的泪珠?小时候我妈妈跟我说过的,大家都没当真,难道
还真的有?”阿吉观察良久,忽道:“她好象很害怕,难道只是怕我们和那些豺狼么?
”阿毛点了点头,道:“她好像不敢回到外面的深水中去,莫非那里……”
话未说完,那水湾之外忽起滔天巨浪,一黑白巨物从水中倏然起没,身躯极为
巨大可怖。阿毛等都连连后退。那人鱼更是吓得极力逃避,幸好那巨物并未真正蹿进这
水湾里,只在外围游荡。阿毛观察良久,对那人鱼喊道:“别怕,靠我们这边近点吧,
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但那物极不信任他们,依然只在水湾正中戒备着。
阿吉笑道:“她肯定我们当成和豺狼一门心思了。”阿毛也苦笑道:“这海中
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看来,只好等将来看见阿易,再问问他当年田螺的事。我们走
罢,别把她吓得太厉害了。”
话未说完,忽听远处又是数声呼唤,又是十数只豺狼奔了过来。阿毛等先还一
惊,但见来者只有十数只,倒也不甚惊慌,摆开阵型迎敌。那些豺狼似没有料到这里竟
有四只半大狮虎,都甚惊疑,逡巡一阵,又解围而去。
阿毛等虽放下心来,但想到现在毕竟是烈日之下,豺狼很少结成大群,到晚上
就难说了,便准备起身离去。正要离去时,阿毛忽听一个极细极细的人声,似乎就在耳
边:“阿毛!”
阿毛大惊,急忙四望,喊道:“是谁?谁在叫我?”阿吉等却都一脸茫然,显
是没有听见。正惊疑间,那声音又再响起,这回却似是阿易的声音:“快来救我啊!”
阿毛心头大乱,厉声道:“阿易,是你么?你怎么了?别慌,我来了!”
可这时那声音忽又一变,这次却是人人都能听见:“阿毛,我就是在你面前的
人鱼啊,你们快帮帮我。”阿毛等回过头去,果见那人鱼已经凑近自己这边之岸,怔怔
地望向自己。阿毛急忙奔过去,大叫道:“阿易,是你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那
人鱼摇头道:“我不是阿易,我只是学他的声音,看看你是不是真是阿毛。”
阿毛实难相信,但见这人鱼语音变换,极是流畅自如,却也不得不信上几分。
忽然,阿毛一念起来,急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你怎么知道阿易的?你把他怎么样了
?”那人鱼垂泪道:“你别着急,我没有坏心。我不但没有害过他,还帮过他的。我现
在落难于此,求求你们救救我。”她哭着哭着,珠泪盈盈中,慢慢说出一番缘由来。
原来,当日阿毛、阿易、阿燕、阿黑和小白一起被捉后,阿易也昏昏沉沉,昏
睡了不知几天几夜。等到醒来,阿易才发觉只剩自己一个了,无论怎么呼喊兄弟姐妹们
,也依然没有办点回音。大惊之余,急忙四面寻找,却惊觉自己似置身于一个狭小的笼
子中,周围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爬虫之类,但大都也是昏昏沉沉,问之不应,挠之不理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也无丝毫东西可吃。直到有一天,颠簸一通后,阿易忽
然发现自己到了一处气势宏伟的宫殿内,四面人等嘈杂喧哗,震耳欲聋。不多时,又被
转移到了后侧一处清冷幽暗的所在。
阿易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见一物掷了进来,似是食物,但却颜色极为鲜艳。阿
易已多日未进食,饿的狠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便莫名其妙
沉沉睡去,醒过来后肚子极不舒服,但呕又呕不出,拉也拉不出,着实折腾了他大半夜。
接下来几天,天天都是一到那个时候,便有人丢入朱红之物。初时阿易还想忍
住不吃,但后来实在饿得狠了,实在坚持不住,便也只好把别的抛开,先填饱肚子再说
。渐渐地,阿易发现自己通身都开始泛红,身体也越来越是难受,连脑袋也越来越昏沉
,似是中毒越来越深之象。阿易心头恐惧,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笼子怎么也不打开,
无论如何也钻不出去。
终于有一天,阿易之笼忽被提起,送至一处极温暖、极明亮的所在,只是满屋
之中,弥漫着极浓烈刺鼻的药气。阿易心想:“难道他们良心发现,要给我治病了?”
念头尚未转完,阿易已忽地被从笼中捉了出来,扔进了一个极大极深的罐子中,中间满
是那些红红的东西。另外,还有一根圆圆木棍。阿易大惧,急忙就要逃跑,但却发现自
己脚上不知何时已被栓上了一条丝线,无法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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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三十三回
阿易见那些药房之人全无注意自己之象,折腾一通之后,心头长叹:“罢了。
他们若不是完全确信我无法逃出,又怎么会连理都不理这边?唉,他们怎么就没把丝线
系在我的尾巴上呢。”当下寻思:“这明明就是药房。那些红色之物,只怕是什么毒药
,要用来拿我试验毒性的。若真是如此,那我只怕性命危在旦夕。这可怎么办?”
想来想去,依然无法,想到自己不日就要命丧于此,不由得鼻子发酸,几乎就
要哭将出来。忽然一个念头起来:“他们要我吃的东西,我若偏偏不吃,必能打乱他们
的盘算。那样的话,会不会多一丝机会?”想到这里,见几只蚊子在屋内纷纷扰扰,忽
然心头一动,不再挣扎,收敛声息。过不一会,一只蚊子果然放心地停留在缸边。阿易
猛地蹿出,一口吞下,大快朵颐:“这么个破东西,实在不是好口味。可连吃那么多天
的毒药后,吃起这个来,真是无上美味啊。”
接下来他依法炮制,连连捉了好几只蚊子。屋内的人大少其扰,微觉惊异,但
幸好也还没有注意到是阿易所为。阿易正在庆幸,觉得他们没发现自己搅乱喂食安排,
忽然一只大毒蚊掠过眼前。阿易情不自禁之下,跃起捕捉,动静太大,终于被逮了个正
着。
阿易见大群人嘈杂声中围了过来,心下大惧。一人喜道:“原来是这个东西啊
。居然能跳这么高?”另一人道:“买他时看他有些异象,出的价钱不低,都以为是上
好的药材。没成想,在捉蚊子上面,居然也是一把好手啊。且先用用再说。”
说话间,那些人将一些东西纷纷放入缸内,却又密密用丝网盖好,刚好令阿易
无法染指。阿易正在惊疑,却见蚊子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过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
是引诱蚊子的。嗯,看来他们也是恨极了蚊子。要是我能帮他们多杀蚊子,那不就可以
先保住性命了么?”
想到这里,阿易顿时精力百倍,他上蹿下跳,左冲右突,不一会便将那些蚊子
捉个干干净净。众人欢呼声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果然道:“别的壁虎吃这么久朱砂,
早软成泥了。这家伙吃了这么多朱砂,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本事,真是没想到。我们且先
留着他,每天少喂点朱砂,等到冬天再说罢。”众人哄应中散去。阿易心想:“原来那
东西是朱砂。不知究竟为什么要我吃朱砂?难道就是想折腾我么?”
胡思乱想中又过了些时日,忽有一人来到缸前查看,还道:“此物确实乖巧干
练。管家,给我家主人包起来先用几天。”那管家点头哈腰中,阿易已被放入一个金笼
中,连丝线也换成五彩。颠簸中,被几个花团锦簇的女人,给带到了一间极奢华的内室
。阿易还没回过神来,金笼已被打开。众女观望中,阿易抖擞精神,果然又博得满场喝
彩。只听一个女人道:“不错不错,这个真是不错。来呀,把它系在外屋廊间,从此我
们就不会被蚊子烦了。”
从此阿易便在这里暂时住下了。这里一无药房刺鼻之味,二无人再来强迫喂朱
砂,虽然仍是无法自由活动,但比之从前,已是天上地下了。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房
顶廊间时时有些声响,不知是鼠是蛇,但幸好也从来没有找过他的麻烦。那药房之人倒
也来过几次,想要要回他,说是要继续去喂朱砂,以备大王吩咐,但每次都被推托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易内心里始终对那句“秋天再说”深为恐惧。但毕竟暂无
燃眉之急,亦无法可想,这里又无冻饿之愁,也就先养养身体再说。
忽有一晚,阿易忙了大半夜,迷迷糊糊之中,竟又被捉入笼中,被几个人拎着
朝回去药房的方向走。阿易大惊,生怕回到药房:自己这些时日,朱砂色已褪了不少,
若是被那药房总管再揪住,狠填朱砂,那可如何是好?
可阿易怕什么,什么就偏偏发生。不一会,阿易已被带入药房中。这次仅一个
尖嘴猴腮的徒弟在缸旁点烛守候,一见总管进来,便迎上来道:“师父,干嘛还要放那
些啊?大王选秀女这么急,我们不能擅自主张乱配料啊。”那师父道:“你懂什么?拿
刀来。”阿易大惧,急得拼命乱窜,但却丝毫与事无补。那师父回过头来看了看,笑道
:“这物还真通人性,知道今个是他的死期,居然知道害怕。娘娘真是眼光老道,用他
配催情药,功效准错不了。”
那徒弟奇道:“不是要用这只守宫配守宫砂么?这东西有了点小小名声,连大
王都知道了,这可是点了名的,事关我们脑袋呀。”那师父怒道:“你瞎说什么?谁说
不配守宫砂了?只不过大王有吩咐,娘娘也有吩咐,我们给他们来个一人一半便是。娘
娘那里,少不了你的好处。”那徒弟不敢不应,说话间已备好药刀药镰,接着就要将阿
易拎入那小缸中。
阿易心头已雪亮:“天哪!这缸和棍原来是研磨药物的杵臼,他们要把我研碎
,去做什么守宫砂和催情物?”想到这里,更是极力挣扎,那徒弟一不小心,竟被咬了
一口。啊哟声中,那师父急忙捂住他嘴巴,怒骂道:“混账东西,怎么能这么大声?你
不要命了?”又道:“这家伙拼命了,确实有些凶恶。快拿金蟾珠来塞住他口,免得他
乱咬。反正那也是催情配料,到时候把他前半段跟金蟾珠一起研磨就是。”阿易还没反
应过来,口中已被硬塞入一物,立刻堵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身形立缓。那徒弟奋力按住
他拼命挣扎的身体,一手拿刀过来,便要砍下。
阿易知已到生死时刻,忽然尾巴断开,剧烈跃至那徒弟眼前。那徒弟本能地便
想抬手去挡,待觉不应如此时,阿易已奋力钻出,腾身跃起,便要逃开。那师父大惊,
总算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阿易脚上的丝线,死命回拉。阿易心头绝望,忽见那烛台在
侧,灵光一闪,竭尽全力朝那烛台一跃。灼体剧痛中,那丝线居然被烧断。师徒惊呼声
中烛火倾灭,徒弟急忙便要关门。但阿易早已身如离弦之箭,消失在门外房梁上。
阿易如飞般狂奔,直到自己几乎支持不住,这才停在一处假山莲池、花木幽深
的房梁隐蔽处,喘息喘息。然而,还没等他将那几乎哽死自己的金蟾珠咳出,好几个方
向便都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阿易大惊,知是梁上家蛇就要包围自己,眼见身侧梁外
有一空档,顾不得思索,飞身跃去,却扑通一声掉落莲池水中。
那几条蛇见阿易落水,竟也都纷纷腾空跃入水中,依旧围攻阿易。阿易大惧,
但水中功夫极差,只得极力勾住一丝水草,奋起全身力气爬至水底。接着从水底一路硬
爬,几经迂回,终于蹿上假山之侧,又连爬带钻,瞅准机会跃上垂柳,总算逃出了莲池。
那些蛇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要飞掉,依然拼命追赶,便追赶边喊:“把金蟾珠交
出来,饶你不死!”但一来金蟾珠在落水时已直入腹内,无法交出,二来哪敢相信?是
以阿易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路狂奔,翻墙越梁,简直连回头看都不敢。直跑到东方发白,
前面已无房屋时,才找了一棵小树停了下来,回头张望喘息。
可还没等他喘息两下,一只大手迅雷般从后面将他一把抓起,拎在空中连晃数
晃:“这可是上好的药材啊!怎么尾巴断成这样?”阿易一听,顿觉自己千辛万苦的逃
亡努力,都刹那间化成了泡影,万千痛悔涌上心头,立刻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易才终于在摇晃中醒了过来,迷糊中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
己的身体,但觉除了尾巴以外,头、身体和手脚似乎都还在:“莫非我还活着?”这时
耳边也响起了一阵惊喜的声音:“它醒了,它醒了!看来,我们这趟有福气喽。”阿易
奋力打起精神一看,却见四周一片碧蓝,周围无一样东西不在摇晃,空中更有一种自己
毫不熟悉的咸腥气息:原来,自己竟然已经到了海上。
接下来,那些人倒也并没有难为他,反而还给他喂了些普通食水。阿易见四面
海天一色,根本无处可逃,身上伤势又重,干脆也把心一横,该吃便吃,该喝便喝。
渐渐地,他明白了这些人乃是一群海客商旅,往来海上贩卖货品。由于大海上
风波险恶,海客们最怕颠覆,是以大都极为迷信,对出发前后的好口彩之类极为偏执,
甚至连吃完鱼的一面要吃另一面时,都绝对不能说“把鱼翻过来”,而一定要说“把鱼
正过来”。由于自己的名字叫壁虎,又叫守宫,前者暗喻“必福”,后者亦有“守卫泥
丸宫”之吉祥,是以商旅中上上下下,都把捉到他当成了好兆头,生怕他就此死去,那
便预示着此行不吉,人人都大祸临头。
后来的日子里,阿易又发现这些人还有一些其他的怪异。比如,他们中似颇还
雇佣了一些精明强干、极擅潜海的人,但却每日无所事事,既无船夫之事,亦无商队之
份。船上除了那些珠宝、药材、珍禽异兽皮毛等宝货外,还有些跟自己类似的活物,如
好几对成对的海蟋蟀,还有大得吓人、养在海水中的半死海马,更还有几只外形奇丑的
海蟾蜍之类。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易伤势渐渐好了些,逃回彩谷的念头又强烈起来。可周围
别说四面环海,就算是四面环陆,自己后腿系着这么结实的绳子,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而且那些活物不知怎的,都一个个半死不活,完全不理自己。有的时候,自己瞅准他
们有些精神的时候,主动打招呼,不是招来白眼,便是招来怒吼。尤其是那只海蟾蜍,
不但长得丑陋可怖,态度更是凶悍异常。别看平时总是对着水月发呆,可任何时候,只
要自己有半点靠近的意思,那蟾蜍便会立刻转过头来,朝着自己怒叫。
数十天过去了,月圆月缺,月缺月圆,阿易简直都快憋坏了,也越来越绝望。
一日半夜,阿易正在望月发呆,忽然满船骚动起来:“海市蜃楼了,又海市蜃楼了!看
,看,远处是不是那明月又来了?还会动呢!”
阿易急忙看去,果见极远极远的水天线处,似又有一轮明月的影子朦胧晃动,
海天相映之下,美丽非凡。阿易看了一气,直待那水月消逝,偶一回头,却见那从来都
跟自己不搭理的海蟾,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凑向了自己这边,泪流满面。阿易心想:
“原来这火爆脾气的汉子,也会哭啊。嘿嘿,那里八成是他家乡。”
一想到故乡,阿易自己也忍不住一阵鼻酸,急忙转过头去。好一会儿后,才平
静下来,却见那蟾蜍不知何时起,又在怒视着自己。阿易吃了一惊,但见他穿不过笼子
,也就放下心来,暗想:“真是岂有此理!难道只许你伤心,不许我难过?”念未转完
,那海蟾忽冷冷道:“你练成了金蟾珠?”声音甚是冷峻怪异。
阿易想不到他竟然会开口说话,吃了一惊,但还是回答道:“没有。那金蟾珠
不是我练的,是我被囚禁时,被人塞进我嘴巴的。现在吐不出来了。”那海蟾冷笑道:
“小小年纪,便这么会说谎。你是不是想逃走?”
阿易心头大震,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但立刻又极后悔,忙想掩饰:“
我……”却又一时间圆不上来。那海蟾冷笑道:“你不用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若
是想逃走,那便把金蟾珠给我。”阿易奇道:“为什么?”那海蟾道:“金蟾珠是蟾类
至宝,对你却无甚大用。你若能将其给我,我便能快快发身长大,挣破笼子,大家一起
逃走。”
阿易喜道:“真的?”但立刻又意识到自己太过轻信对方:此话无凭无据,如
何可以相信?
那海蟾知他心意,冷冷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关系,反正你我都只有几天的
命了。”阿易一惊,道:“为什么?”那海蟾遥望远处,缓缓道:“此地已近海市。象
你我这样的奇珍,自然都是要卖钱合药的。”阿易将信将疑,道:“你或许如此,我恐
怕未必。我乃是他们的吉祥所在,岂可轻卖?”
那海蟾失笑道:“枉你金蟾珠在手,居然还如此幼稚?人类哪一天不虚伪?这
等吉利之事,可圆可方,什么不是由得他们说,由得他们骗?只要有人出得起价,他们
自然卖了你,到时候再花点小钱,买只小得多的壁虎,不是一样吉利?”
阿易一想也是,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急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那海蟾
蜍目光炯炯,道:“当务之急,便是将金蟾珠给我。”阿易道:“可是金蟾珠在我肚子
里,我怎么也吐不出来啊!”那海蟾道:“有办法。你身子细些,或可钻进我笼子来。
我用水族手法帮你揉胃,几下便能吐出来。”阿易忙道:“好极好极,那样最好。”说
着自己奋力挤了进去。
那海蟾一把抓住他,前后用力几下,并未吐出来,道:“你闭上眼睛,我把你
倒过来再揉。”阿易应了一声,才一翻身,忽觉身体剧痛,那还没长全的断尾几乎又断
。外面顿时一阵骚动,许多人声叫道:“他们打起来了!快分开!快分开!”阿易还没
来得及反应,一人已一把抓住自己的脚边绳子,将自己提了出来。
那海蟾眼睁睁看着他被提了出去,无可奈何,只能望洋兴叹。那些人怒极,以
为海蟾攫取阿易,要毁掉好运,立时暴打。那海蟾眨眼间便被打得完全无法动弹,奄奄
一息,眼泪复流。那些人见海蟾居然会流泪,有些奇异,本还要再打的,也就停了手,
只是将系住阿易的绳子系短了些,令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够着那笼子。
阿易见那些人手段凶狠毒辣,心下恐惧:“这些人好狠的手段!幸亏打的不是
我。”待惊魂稍定之后,身上疼痛又起,又起了些怀疑:“这海蟾莫非没安好心,真的
想要吃我?如此说来,那些人也未全错。”再看那海蟾,早已趴在地上,背上被打得如
败絮般坑坑洼洼,便如死了一样,浑身上下红绿之物满地横流,混着莫名的泪水。阿易
有些心酸:“这样一来,这海蟾自是逃不出去了。可是我,又能多活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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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三十四回
直到后半夜,那海蟾才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但依然爬不起来,只能勉强左右
移动着脑袋。阿易初始还恐他恢复过来,又要图谋自己,不自觉地便朝反方向躲。但过
了好一会,却见那海蟾似是无意自己,只奋力一次次望向那些红绿之物,而且每望一次
,便泪意大盛,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无论其怎么努力,想要爬过去,始终都爬不动。
阿易呆呆望着那海蟾,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对他的恐惧之意已大大消减,取
而代之的,更多则是同病相怜之感。良久,阿易终还是无法可想,只能听天由命,只得
叹了口气,就要睡去。
忽听一个奇特的声音从旁叹息道:“蟾大姐,你又何必呢?我们这是劫数,逃
不了的。听天由命吧。”回头看时,却是一只从来都只冷眼旁观、 从未说过话的海马。
阿易心下奇怪:“蟾大婶?在哪里?我怎么只看见一只大海蟾?”念未转完,
已听那海蟾微弱的声音应道:“我何尝不知?只是我死则死矣,可我这些未出世的孩子
们,眼看就要出生了,却连海中明月都无缘一见。我心中实在痛极啊。”那海马叹息道
:“世上之事,总是劫数。我们有,他们也有,谁能逃得脱?事已至此,谁也无能为力
。他们不能出生,或许也少了日后被妖龙吞噬之苦。”那海蟾凄然道:“可我实在是舍
不得啊,舍不得啊。”
阿易奇道:“你是母的?”那海蟾忽地掉过头来,对他恶狠狠地怒视,简直恨
不得要吃了他。那海马劝道:“蟾大婶,你别多心,他也不是有心要讽刺你。你看,他
虽然长得大,但却还是个小孩子的样子。要不然,哪会那么轻易便上你当?”那海蟾哼
了一声,转过头去,却又望见那些散落在地的红绿之物,泪光莹然。
那海马轻轻道:“小朋友,这位蟾大婶生生世世被人嫌弃丑陋,对此话多有敏
感,你莫介意。”阿易一听,顿时大起同病相怜之感:“您放心,我也是被人嫌弃惯了
的,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只是实在看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海马道:
“你年纪小,不懂这些,也是难怪。你仔细看看,那些地上散落之物,是不是有一些似
有微微颤动之意?”
阿易低头细看,果见散落之物中,有一些极细小的圆圆扁扁的东西,里面还隐
隐有灵动之意。那海马道:“海蟾之属,最是母子情深。蟾大婶总是把还没破卵出生的
孩子们,埋在背上的皮肤里,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们,不管别人怎么鄙视怎么说难看也不
管。如今,这些孩子散落一地,只怕一会便干透,活不过几个时辰了。”
阿易见那海蟾背上坑坑洼洼、似藏有许多卵泡之类的样子,再看海蟾那一次次
望过去、悲痛欲绝的目光,心下已信了大半:“这等目光,只有奶奶在我们受伤时才有
过的。看来,这确实是位大婶。”他默然看了一会,忽然心头一动,奋力爬向四周,每
遇一卵,便叼入口中。那海蟾怒道:“你在干什么?”见他依然不停,嘶声哭道:“你
要报复,来咬我杀我,莫动我的孩子!我跟你拼了!”话未说完,却见阿易已将口中诸
卵轻轻送入船外海水之中,复又回来,再叼再放。不多时,已将自己所能够着范围内的
诸卵,都送入了海中。
那海蟾又惊又喜,说不出话来。阿易送完诸卵,忽又跃入海马桶中。海马惊道
:“你干什么?”却见阿易已然蹲踞桶边,吸水喷水,水箭所指,远处那些散落之卵也
全数被冲入海中。那海蟾大喜过望,忽觉一股水箭直冲自己之背,一呆之下,立刻醒悟
:“是这小子要帮我,把背上的卵也冲下去。”当下海蟾使出浑身力气,奋力配合,任
凭冲击,屹立不动。一起忙乎半夜,直到天色将晓,所有蟾卵终于入水。那海蟾泪光莹
然,几度想要道谢,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休息一气,那海马遥望天色,微微叹息:“小朋友,好样的。没想到我们虽死
期在即,这些小娃娃,却终于还是有了一线生机。”又道:“你我虽然天南海北,如今
却要同死在这几日,也算是一种缘份。今夜海月隐现,乃是良辰美景。我等既已无可逃
生,何不放开这些世俗之事,舒缓心怀,死前了却心愿,纵情一乐?”
阿易想起自己一路艰辛,却终还是难逃一死,心下默然,道:“我也没有什么
心愿。族中长老和朋友们照看过我的童年,爷爷奶奶养育了我一场,兄弟姐妹们都跟我
要好。我只想,在我死的时候,能把头朝向故乡,心头念着他们,却又不知故乡是何方
。”
那海马见他情义真切,也甚感动。但他平日多在海底活动,少现海面,相比日
月星辰,更懂的只是海流潮汐之属,如今自是半点派不上用场,只能望洋兴叹。众人你
望我,我望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那海马索性也不再想了,只是呆呆望着天际一抹红霞,道:“昨日既已见了海
市蜃楼,那便离真正的海市不远了。到了那里,人流汹涌,买卖繁多,你我也就都只能
听天由命了。趁此之时,我们彼此道一声好,来生再见罢。”
待近日中时分,前方果然人声鼎沸起来,然而在阿易等听来,却都是深深的恐
惧。不多时,船已抵达,诸商贩随船就市,就地摆摊叫卖。那些精壮汉子也都一扫海上
萎靡不振的样子,个个精神百倍起来,纷纷跃入海中,寻找珊瑚、珍珠、海参、鲍鱼之
属去了。阿易等无不心怀忐忑,每当船上来一群人要买要看,心头便一阵打鼓,希望不
要将自己买走。
不一会,又有一伙商贩看货。一名商贩左看右看,终于还是看到了阿易,问道
:“这个卖不卖?”那船商笑道:“卖,卖!这蜃龙集上,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只要
有好价钱,别说这个,连船都能卖给你。”那商贩转头向同伴道:“闻说中原有人荒淫
无道,这个要是能卖到那里合药,或许有些赚头。”
阿易一听,大惊失色:“我就是那里逃出来的啊,千万不要把我卖回到哪里去
啊!”要知那里不光有人,还有众多觊觎金蟾珠的水族,就算人类要养他作宠物,那些
水族也绝不会留他性命。只可惜他虽能听懂人言,人却听不懂他的话;他越是怕什么,
就偏偏能来什么。不多时,买卖双方已谈好价钱。那看货商人抓住丝线,便要取走阿易
。海蟾和海马等都知无可挽回,泪意莹然之余,只能暗暗叹息。
正在这时,忽然海面浪花大涌,群声鼎沸,都叫道:“好大蚌!好大蚌!”众
人都涌向船边,果见一群精壮汉子,奋力抬起一个足有间房那么大的巨蚌,正在奋力往
船上扛。船商们个个喜道:“这么大的蚌,若有珍珠,必不在少数。我们可发财了!”
数十人合力之下,那物终于被抬上甲板,只见其壳大得吓人,边缘严丝合缝,
半点看不见内部所在。但众商都是久行海上的老手,此时人人都已看出,此为一巨大的
珍珠蚌,所蓄必丰。因此,众人眼中已完全看不见那层黑壳,所能看见的,全是里面金
光灿灿、动人心魄的珠宝钱财。
激动稍平,便有一壮汉举起一巨锤,奋力砸去。然而那巨蚌之壳非同小可,全
然无半点损伤,反是那壮汉虎口震裂,鲜血直流。一船商招呼喊唤,不多时又有一群壮
汉,取了一柄更大的巨锤,借助机括,复又砸去。但那巨蚌之壳不但未碎,反而将捶反
弹回来,不但机括毁坏,更还伤了好几人。众人嘬舌之余,对这巨蚌更是崇拜万分,甚
至都已有人开始喊价了。
又过一气,一人从集上取来一柄极薄的刃齿,乃是此海市上最好的开蚌利器,
到处找缝隙,想要插入。但那蚌实在闭合太密,怎么也找不到切入点。纷纷议论中,一
名汉子取来一块锉石,几名壮汉齐齐用力,想要磨平一处壳边,便可将刃插入。但那巨
蚌之壳极是坚硬,众人磨了个把时辰,才只磨去了一点点;要再磨到刃能插入的地步,
只怕少说还要有两三个时辰。
众人渐感不耐,已有些骚动。那船商怕人气散去,正在着急,那巨蚌不知怎地
,竟忽然张开了一条极细微的缝隙。众人欣喜声中,急忙将刃齿刺入,直没至柄,正要
搅动,那巨蚌之壳忽然一合。千百人惊呼声中,啪的一声,整个刃齿已立被夹断,刃身
全数失落在内。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法可想。那名看货商贩见此事一时难成,便招呼同
伴,要先行上岸,看别家货去。阿易见他又朝自己走过来,吓得到处乱藏。
船商见众人将散,心头恨极,发狠道:“快,生火,生火!我就不信烤不熟这
老蚌!”一名同伴道:“烤不得啊,一烤珍珠就全完了,就算不完,成色也必大减。”
那船商怒道:“那你要怎样?难道就等他干死?那还不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吵闹间,忽又是一阵鼓噪,原来那老蚌居然又把壳张开了些,而且这次张开之
缝比上次还大了不少,以至于那断在里面的半截刃身都清晰可见。众人欢呼声中,便有
人要伸手去拿,但又立刻停手,似是依然对那蚌壳之威心有余悸。众人喧闹中,两名壮
汉取来一柄厚重得多的铁力木杠,奋力探入。正当众人欢呼时,那巨蚌忽又将壳一合,
那似能横扫一切、无坚不摧的铁力木杠,登时又被折断,脆弱得简直就象是一截朽枝。
众人惊呼声后,场面一时间静了下来。那巨蚌便如示威一般,居然又将蚌壳张
开,而且这次张得更大,甚至露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珍珠,甚至有一些还奇形怪状、尚
未成型的杂物,光彩极是诱人。但这时已无人敢去尝试,只在怯怯私语。
阿易被那老蚌之威所摄,正在感叹,忽听那海马笑道:“他奶奶的,这老蚌真
长我等志气!这些人这样贪心珍珠珊瑚,何不将头伸入,让老蚌夹断,从此变成一个人
头珍珠?”阿易奇道:“人头能长成珍珠?”那海马笑道:“任何东西,只要进入了珍
珠贝,假以时日,都能变成珍珠。你看,那些半埋着的椰子阿火龙果啊龙虾钳子啊之类
的,是不是已开始有些珍珠的毫光?等时间久了,他们都会变成大珍珠的。”
阿易细看过去,果见那巨蚌肉内,颇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杂乱诸物。这些东西仿
佛是不小心掉入了此巨蚌体内,日子久了,外面渐有一层层越来越厚、能散发豪光的东
西包裹。那龙虾断钳已被包得快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很象一颗大珍珠了。但那些更大的
东西,如那些形似椰子、火龙果的东西,无论形状、豪光,都与珍珠还差的远,看来还
需不少时日。
阿易正在惊叹,忽觉身体一晃,已被提了起来,乃是那些看货商人失去了耐心
,想要先去看看别的货。阿易知一旦被他们带走,必然凶多吉少,拼命挣扎,情急之下
,狠狠咬中了一人手指。那人吃痛,急忙甩开,一把抽出一柄小刀,怒骂道:“格老子
,居然敢咬我?我先杀了你,配了药再送去!不就是打个八折么?”
海马和海蟾惊呼声中,那人伸手捞住丝线,就要往回拉。情势危急之下,阿易
实已无法可想,干脆把心一横,一头跃入那巨蚌壳内,死命深钻。那巨蚌冷不防被他钻
入,大受刺激,立刻合上蚌壳,丝线登时被夹断。
阿易乃是活物,害怕之下,依然在那巨蚌肉内拼命朝里钻。那巨蚌吃痛之下,
忽然一股不知哪来的水箭发出,直冲阿易,同时蚌壳又突的打开,便要将阿易冲出壳外
。阿易大惧,极力抓向周围能抓得住的东西。但蚌肉、珍珠皆圆滑,椰子、石子等也无
可着手,只死死抓住了那形似火龙果之物的几条边荚。阿易慌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
抱住不放。那巨蚌见他居然找到了借力之处,顿时更急,又是一股水箭从蚌肉深处喷了
出来。阿易极力避开,奋力转至火龙果后侧,才终于借火龙果挡住了水箭之势。
正在这时,一片鼓噪声中,忽然热烫逼人。原来那看货商贩老羞成怒,居然趁
机扔了一把火进来。惊叫声中,那蚌急忙又是一股水箭冲出,总算击灭了那火把,闭上
壳体。但火把个大,火虽熄灭,火星尤在,依然烫得那老蚌浑身颤抖,不得不又把壳张
开。但那火把重大,又近死角,水箭一时冲不出去,依然嵌在其内。外面众人似也发现
了此奇效,哄笑中,又有数人将火把点燃,就要扔将过来。
阿易恐那大蚌水箭顺带将自己冲出,正死死抱住那火龙果,忽似听到一个声音
:“快将那火把推出去!”阿易一惊,但马上知道这必是大蚌在求自己。此时形势紧迫
,他也顾不得细想是不是这大蚌在骗自己,急忙又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将那火把推出。
外面诸人呼喝声中,几只火把又被扔了过来。那巨蚌急忙闭壳,总算将众火把挡在外面。
阿易刚刚才喘了口气,外面磨声又起,显是那些人已重拾磨壳的笨办法。此法
虽然极慢,却是真正的威胁。若是那些人坚持不懈,巨蚌终无可抵挡,这可如何是好?
阿易和巨蚌都急如火烧。阿易忽然心头一动,急道:“快打开壳,我扔些明珠
出去!”那巨蚌也醒悟过来,虽极度不舍,但情势如此,实在情非得已,只得同意。当
下蚌壳微张,阿易一把明珠出去,散得众人头上、船上、海上到处都是。
这蚌巨大,珍珠乃是上品,众人早已眼红,但碍于被船商先行发现,无可争夺
。可现在里面的明珠自己散了出来,掉落头上海上,那便谁先抢到就是谁的,焉能不抢
?众人哄抢中,果然扔下打磨的活,任凭那船商怒骂揪打,也无可收拾。
阿易和大蚌终于暂时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愁容满面:明珠再多,再难打捞,也
终有扫清的时候。自己等在这里无可脱逃,终还是难逃毒手。这可如何是好?
那大蚌似是下了决心,忽对阿易求道:“你欠我一条命,帮我个忙如何?”阿
易本想说:“我也救了你一命,哪里还欠你?”但耳听蚌声苦楚,心下不忍,只好点了
点头,道:“没问题。可现在我也自身难保,如何能帮你?”那巨蚌咬牙道:“我是活
不了了。我的这些还没成型的孩子,望你帮我将他们推入海中,设或有万一的希望,能
被其他蚌壳继续哺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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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三十五回
阿易奇道:“这些明珠是你的孩子?那我岂不是把……”他本想说“那我岂不
是把你的孩子都扔出去了?”但马上又意识到现在不是问这话的时机,忙岔开道:“是
哪些?在哪里?”那巨蚌应声道:“就是这些椰子、火龙果、小石头之类。他们来我体
内,虽非我所愿,但毕竟母子一场。希望他们日后也能大放光彩,传我珠光一脉。”阿
易点头道:“没问题。快开壳!”
那巨蚌果然又张开了壳。阿易见众人依然在哄抢珍珠,急忙运起力气,拼命将
胚珠朝海中狂撒,接着又要推那火龙果形状的东西。正推之时,忽又担心起来:“到最
后时,我得身子先出去,然而再把她的儿子们带出来,她才不会将我单独关在里面,同
归于尽。”想到这里,便先将那小石头形状的东西都推出去,然后再推那椰子形的东西
,最后再去推那火龙果形状的东西。这是因为椰子虽大,想来最为宝贵,但却无处着手
,只能在后面推。而火龙果外面却有飘逸外荚,易于抓取着力。那巨蚌知他动了心思,
虽然心急万分,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装作看不见。
正当阿易要将最后那个火龙果拉出去的时候,忽然船侧波涛巨涌。海马和海蟾
惊叫声中,几条细长可怖、布满圆圆可怕圆盘形的东西,已如闪电般直扑巨蚌壳内。阿
易恐惧之极,急忙本能地抛开火龙果,急速退回那巨蚌之内,大叫:“关上,关上,妖
怪来了!”不料那巨蚌却说什么也不关上,只是哭道:“孩子,孩子!”阿易大急,但
马上反应过来:她是在喊那个火龙果形的孩子,急忙冲出壳外,险险捞住那个火龙果,
蹿回壳内。那巨蚌果然立刻关上,妖怪之手虽已伸了一些进来,但也立刻被这巨蚌夹断。
阿易正要长出一口气,忽然整个蚌壳剧烈摇晃倾覆,似是那海妖受伤之下恼羞
成怒,竟将整个船都翻入了海中。阿易大惊:“这海妖好大力气!”但还没来得及惊叹
,一只触手已缠了上来。阿易大惧:“不是夹断了么?又伸进来了?”但立刻又明白过
来:“八成是跟我的尾巴一样,即使断了,也有活性。难不成这海妖居然是我的同类?”
正想之间,那海妖断手已四面缠绕吸附,但凡能挨上的,无不被吸住。阿易深
恐被它缠紧窒息,奋力挣扎。幸好他本身便是用吸盘的高手,加上又有了蟒王真元和金
蟾珠相助,力气大增,总算抵抗住了那断了的触手。这时他才觉察到,蚌壳外面也是声
声极恐怖的吸放、捶击和反复颠仆,似是那海妖也在努力运用吸盘,想要掰开蚌壳,而
巨蚌正在死力相抗。
阿易喘了口气,忽觉那断触手另一端竟还在活动,似是在努力掏吸那巨蚌深处
肌盘,便如与外面的原身有感应一样。他大惊之下,生怕巨蚌内外夹攻之下支持不住,
急忙奋力捞去,要帮巨蚌缓解吸盘之危。但那海妖触手似是知他心意,忽然放开了他,
全力朝肌盘深处钻去。
阿易陡失所在,知道巨蚌很快就要支持不住,心头绝望大起。忽然,身侧一处
珠光隐隐亮起,虽然极弱,却刚好将那海妖触手和巨蚌肌盘分辨得轻轻楚楚,正是那火
龙果的微光。
阿易大喜:“好极了!”急忙迅速捞住那触手,便要使出壁虎一族的化解吸盘
大法。那触手似知无可抵抗,忽然放开肌盘,迅即围上那火龙果,连连合缠合吸,像是
想将光芒遮得一点不剩。那火龙果不知为何,虽然光华不盛,却能将那触手照得近乎透
明。阿易见那火龙果不但帮过自己,而且还如有生命般,深恐那触手是要毁掉这火龙果
,急忙抢先上去,以身为挡,令其吸盘不能尽附火龙果身上,然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剥
开吸盘。
过了好一会,那触手才终于全被废掉,而外面的海妖居然也同时停止了狂暴。
阿易长出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忽见那火龙果不知何时起已光华全敛。阿易大惊,问
道:“他怎么啦?”那老蚌喘息道:“他受伤了。章鱼触手,是最毁珍珠层之物。不过
还好,幸而你有解吸盘之法,不然此伤更重。”阿易这才放了心,呆呆望了那火龙果一
气,忽道:“他……有生命么?”那巨蚌道:“生命是没有,但毕竟得我珍珠光辉孕育
,有些灵气。”
正说话间,忽听一个极远极远的声音道:“海星兄,你可来了,我正要去找你
呢!”那巨蚌顿时全身颤抖,叫道:“不好,我们快跑!”阿易见这巨蚌竟如此害怕此
话,奇道:“什么?什么东西这么可怕?”那巨蚌颤声道:“那必是一个大海星精,是
我们蚌族的克星。”说到这里,斧足蠕动,壳体已张开了一条小缝,便要将斧足伸出逃
命。
阿易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没来得及阻止,好几只海妖触手已极力伸了进来
:“好你个老蚌,终于还是中了我的计。”众触手同时用力之下,阿易根本来不及阻止
,眨眼间便将巨蚌壳掰得大开。阿易只抓住一条触手,无可帮助,正在大急,忽见一只
小触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把攫住那火龙果,其他那些触手立刻同时舍弃巨蚌,便要
离开。阿易叫道:“不好了,火龙果被他抓走了!”那巨蚌哭道:“不能啊,不能啊!”
那火龙果忽然连连闪烁,似是在向外界求救一般。阿易想起海蟾失子之痛,加
上被憋于海水中时间已久,胸口大起憋闷之感,心头忽然涌起无限勇气:“我若不去救
他,巨蚌死了,我也无可逃生。”当下不但不想法甩脱那触手,反而运起自己的吸盘,
连连顺其上蹿。
那怪物似没有料到这小东西居然还敢逆身而上,有些着忙。但阿易身子灵活,
吸盘灵活,眨眼间已蹿至那怪物众多触手分叉之处,眼见两只凶狠的大眼睛正恶狠狠地
盯着自己,急忙一头蹿至,抓将过去。那怪物大惊,好几只触手连忙回防,要将他拨开
,但那抓住火龙果的触手却依然死死不放。
阿易心头憋闷感也越来越强,头脑渐晕,不顾一切地蹿左蹿右,极力利用那些
触手过长、调动不易的弱点,不一会便抓中了那怪物之眼好几次。那怪物大惧,边逃边
挡,忽然一股浓稠墨汁喷出,顿将海水染得漆黑一片。然而阿易知已到生死关头,抵死
运用自己的吸盘,顺着水势,猜测海妖身位,居然依然攻击得手。
大怪物越来越恐惧,忽然一把抛开那火龙果,小触手回防。黑暗中阿易忽被小
触手拦截,知那怪物已放弃火龙果,急忙拼命回游,但海水一片黑暗,已完全不知方位
。他这时已快窒息,头脑中一片炸裂:“难道那火龙果已被毁,再也不能发光了?”恍
惚中,忽觉远处似有一星朦胧之光,连忙奋起最后力气极力游去,但没游一半,便已晕
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易才终于醒了过来,只见自己似在一处不大的河口所在,
不但身边之水半咸半淡,滋味古怪,周围也是一片奇异的风光。阿易定了定神,环顾四
周,却见星光明媚,四面平顺,海风极是柔和。极目望去,不要说巨蚌、火龙果和那海
妖的身影,简直连一丝半点的打斗痕迹都不见,便如自己刚才那几度生死的恶战,完全
只是一场梦。
阿易呆呆想了许久,终还是无可说服自己,只得先勉强上岸,找了一处苍翠浆
果处充饥休息,慢慢再想前事。才吃个半饱,阿易忽觉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自己,猛地
转头,只见一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极凶之物,正在树丛后瞪视自己。阿易吓了一大跳,
急忙摆出迎战的姿势,但那物却并无半点动作,便如泥塑木雕的一般。过了好一气,阿
易见他并无动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正要发问,那物却已先问道:“你是谁?怎么跑
到这里来了?”
阿易道:“我是一只壁虎。我也不知道怎么到这里来的。”那物奇道:“壁虎
?怎么这么象我们蜥蜴?”阿易奇道:“你也是蜥蜴?可我看你不太象啊。”那物听他
之言,居然高兴起来,忽然昂首挺胸,甩了甩头,道:“是不是很威风啊?”阿易连连
点头,道:“对呀对呀,你的那鬣须,那头上的角,真的很威风,很帅气。”那物甚是
受用,笑道:“嗯,你小子说话倒还中听。我是鬣蜥,这里就数我最帅最威风了。对了
,你有什么本事?”
阿易一时没反应过来,道:“什么本事?”那物道:“就是抵抗敌人的本事啊
。你看我,这么威风,敌人大多一看就吓破了胆,肯定不敢来捉我。你这么小,打架肯
定不行。要是不能象我这样,哪里能在这险恶世道上生存下去?”
阿易吓了一跳,道:“这里很险恶么?”那鬣蜥摇头晃脑道:“说险恶呢,也
不险恶,但需你要么有实力,要么有帮派,要么有头脑。你看我,虽然只吃海苔和嫩草
,但是让自己长得凶一点,自然就不会有谁敢来进犯。这样的话,我食物不缺,敌人不
来,何等的快乐?你看看你,什么都没有,还是跟我学着点吧。从现在开始,叫我大哥
如何?”
阿易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眼前一花,一条大蛇不知何时已将那鬣蜥吞入口中
。阿易大惊,急忙逃至树上,回头看时,却见那大蛇已吞下鬣蜥,正得意笑道:“甚么
头脑?不过自以为聪明的笨蛋而已,能骗过我?嘿嘿,树上的小子,你呆在树上干嘛?
大爷我可是最会爬树的。今天先放过你,改日再来吃你。哈哈!”
话未说完,忽一袭黑云扑下,一只巨大的老鹰悄无声息扑了下来,一把便将那
蛇七寸抓个正着。那蛇大惧,急忙扭身挣扎,死命反咬。但那鹰乃是蛇类克星,此番更
是有备而来,如何肯放?只见他一爪死死抓住敌人七寸不放,另一爪不时寻机抓踩蛇身
其他要害,同时双翅时时扑击,不一会便将那蛇折腾得奄奄一息。那鹰环望了四周几眼
,从容将蛇吃了几口,忽腾身跃空,巨爪将蛇身抓起,消失于碧空之中,显是要将其带
回巢中继续享用。
阿易望着这一连串的攻袭,心头狂跳:“天哪,这里真是危机四伏,好生可怕
!”再想起那鬣蜥之言,更是心头恐惧,顿觉就算那海水之中,也未必有这般危险。但
说归说,想归想,真要回去海水中,却又难下决心:“我自得了金蟾珠,似乎淡水中能
耐奇久,但海水中效果便没那么明显。我若去海水中,生存都成问题,何谈回家?”又
想:“若是只在近岸一带活动,不知那海妖会不会来?他那么大的身体,想来总不会来
什么浅水湾吧。再说了,那家伙的目标,似也只是那个还没成型的珍珠而已,又不是我
。”
想到那巨蚌和火龙果,阿易又是一阵感伤:“不知他们怎样了?看那巨蚌撕心
裂肺的样子,那火龙果最好还是没事才好。唉,我实在已尽力了。希望那怪物眼伤重些
。”想到这里,他也就瞅准四周,待到确信安全之后,才终于从树上一跃而下,蹿入浅
海,幸好并未被追踪。
阿易小小喘息了一会,开始慢慢潜游。果然,这海水跟淡水毕竟还是不同,需
要不时上来换气,但无论如何,比之当年在彩谷时当旱鸭子,已强了不知多少倍了。游
了一气,阿易忽见前面有一只朦胧飘逸之物,似乎还隐隐有奇异的微光闪现,心头一动
:“莫非这就是那最后指引我方向的东西?”一想到这里,急忙凑将过去,便要靠近。
只见那物身体轻柔飘逸,整个身体便如笼罩在一层飘舞着的半透明缎子下面,每游一下
,便会闪动一回,说不出的漂亮。
阿易情不自禁,靠近前去。可还没到离其太近,忽然前爪一麻,紧接着全身痛
痒无限,简直比刀割针刺还要难受,耳边更响起那物的声音:“哪里来的丑鬼,连龟壳
都没了,竟然还想靠近我水母?”阿易悔极,知一不小心被这物蛰了一下,虽知是咎由
自取,但听到被骂丑鬼,还是很有些气愤。他正要反唇相讥,忽见一圆扁之物浮水而来
,才一晃头便将那水母咬住,几口吃将下去,乃是一只大海龟。
阿易恍然大悟:“莫非那水母是骂‘丑龟’,而不是‘丑鬼’?”想到这里,
顿时暗骂自己小心眼。他见那海龟似极悠闲地在那里游荡,背上甲壳上层层斑驳,似是
所历岁月无数,忽然心头一动:“都说龟最长寿,这海龟这么大,肯定阅人无数,所知
极多。我何不问问他回家之路?”想到这里,身随心动,立刻便极力跟上。可那海龟悠
闲游荡,便如完全没有看见他一样,无论他怎么呼喊请教,都视若无物,最后竟然干脆
潜入深海,随海流去了。
阿易追之不及,只得回来,心下甚是难受:“这海里的家伙们,怎么都这么傲
慢?”想起自己在海中行动不甚方便,若再不招人喜,定会更难生存,心下更是凄凉。
正寻思间,忽见头上一抹掠影如飞般掠过。阿易吓了一跳,急忙戒备,却见那
物是一只小得可怜的小蜥蜴,居然就连连踩着水皮,在海上如履平地,晃眼间便已窜至
小海湾的对面。
阿易心中一动:“对呀,红红姐姐曾经说过,她亲眼见过我族中有同类,可以
只靠踩水皮,就在水面上行动自如的。我虽身躯大得多,但海水也咸得多,似乎浮力更
甚,或许可以一试。”
想到这里,顿时精神百倍,可连试数十次,却总是没几步便踩破了水皮,还是
要靠游泳。阿易甚是沮丧:“看来,我还是太重了些。况且这里海水波浪甚小,就算我
练成了踩水之法,若是到了开阔海面,波浪翻涌,肯定还是坚持不住。此路不通啊。”
想到这里,心情更是沉重,只好找了些海苔水藻之类的先填饱肚子,再行悄悄爬至一处
红树林歇息。
正在半醒半睡间,阿易忽觉有些不对,急忙睁眼,只见面前不远处的浑浊水面
上,似有一段烂木头,正在向自己缓缓漂近。阿易揉了揉眼睛,正在暗笑自己紧张过头
,忽觉那段枯木似是有些奇异。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眼前已水花狂溅,一只极狰狞可
怕的怪兽从水中跃出,直奔自己的方位。阿易大惊,急忙没命逃开,但过了一会,却见
那物并没有追过来。回头一看,原来那只似蜥非蜥的巨型巨兽正大张其口,懒洋洋趴在
岸边,压根就没有理睬自己。
阿易定了定神,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正在这时,一只又黑又花的小鸟忽
地直接钻进那巨兽的嘴中。阿易大惊,忙叫道:“别去啊!那是怪兽!”那小鸟和巨兽
齐齐转过眼来,懒懒看了阿易一气,却又回过眼去,完全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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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三十六回
阿易见那怪兽竟依然完全大张着嘴巴,而那小鸟也头一低一低,只顾啄食着那
怪物牙齿间的东西,全然不惧那怪兽突然合嘴,心下啧啧称奇:“难道他们是好朋友?
这怎么可能?”可这事实就摆在面前,怎能不信?况且就算在彩谷山中时,自己和小妹
一族,阿燕和小妹一族,本来也都是死敌,可还不是亲近万分?
想到这里,阿易不由得对这怪兽起了由衷的好感,慢慢凑上去道:“我是一只
壁虎。请问这位大哥和这位兄弟怎么称呼?”那鳄鱼完全不搭理他,小鸟却打量了他一
下,叽叽喳喳道:“你是一只壁虎?怎么这么大?”又道:“这位是鳄鱼,又名猪婆龙
,乃是龙族。我嘛,不说也罢。我是帮他清理牙齿的。”阿易细看之下,果见那小鸟啄
的都是那鳄鱼牙齿间的肉星,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不仅仅是道德高尚,而且还是互
利互惠。”当下道:“我迷路了,这里又很危险,我很想回家。请问你们能不能指引我
一条路?”
那小鸟嘻嘻笑道:“这里最好了,有吃有喝,还回什么家?”但见阿易极度失
望的样子,眼珠一转,又道:“不过呢,看你提醒过我,还算有点良心的样子,我就指
引你一条明路。这里年纪最大、阅历最广的,除了那什么龙女外,就数这位鳄鱼大王和
……”话未说完,阿易已惊道:“龙女?什么龙女?”
那小鸟洋洋得意道:“龙女就是龙女啊。她不但漂亮之极,还能变化,经常五
颜六色的。满湾水陆之族,魂魄都被她吸走了大半。不过呢,这位猪婆龙大王,才是真
正最有资格娶她的。”阿易道:“那龙女究竟多大了?来自何方?”那小鸟奇道:“她
就是我们这里生这里长的呀,祖辈听说都好几百年了,从没听说过她来自异域。你在想
什么?”
阿易心下莫名其妙松了口气,但立刻又回到了一团乱麻的状态,想了想,道:
“那么,请问鳄鱼大王,能不能指引我一条明路呢?”连问几声,那鳄鱼半点不理。那
小鸟看不过眼,忽地猛啄了那鳄鱼颚肉一下。那鳄鱼痛得跳了起来,怒道:“你干什么
?”那小鸟行动极敏捷,早已脱出其口,笑道:“人家问你话呢,这么拽干嘛呢?我敢
打赌,这么大的壁虎你没见过吧。”
那鳄鱼哼了一声,回过头来瞧了阿易一眼,忽然眼珠定住,向他上上下下地细
看,这才道:“你真的是壁虎?”阿易道:“正是。我只是长得大了些而已,托爷爷奶
奶关照的福。”那鳄鱼眨了眨黄色的眼睛,冷冷道:“既然是壁虎,那就还是蜥蜴一属
。我乃是鳄鱼,跟蜥蜴根本就不对路。你请便吧。”说着便又要趴下睡觉。那小鸟怒道
:“喂,你跟龙女不也是不对路,干嘛又要死缠着人家?你枉称大王,不能这么无耻吧
?”
那鳄鱼似是被小鸟骂得有些顶不住,只得道:“你胡说什么?我只不过是要考
验一下他的耐心而已。再说了,我跟蜥蜴一族的大王不对路,又不是什么秘密,你瞎叫
些什么?”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阿易,道:“小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帮了你,我
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阿易一怔,哑口无言,一时答不上来。那鳄鱼打个呵欠,道:“普天之下,没
好处的事谁做?再说我跟你又非亲非故的。你起码……”阿易急道:“起码什么?”那
鳄鱼道:“没看见我牙齿正塞得慌么?你起码要帮我舒服点吧。”
阿易喜道:“没问题!”说着便运起吸盘,一头蹿入,心想:“我有吸盘绝技
,就算是小鸟嘴巴不着的地方,也能帮你吸出来。”念未转完,忽听小鸟狂叫,惊觉不
对,急忙外蹿,终于在那鳄鱼闭嘴之前勉强跳出来。那鳄鱼眼见美餐失却,怒发如狂,
吼叫连声,但终是无可奈何。
那小鸟埋怨他道:“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你以为他真有善心么?我们之所以敢
在他嘴中活动,是因为我们行动敏捷,加上时时戒备,哪象你这个愣头青?你再怎么说
也是蜥族之物,他能多吃一个是一个,哪能这么信任他?”
阿易惊魂稍定,也道:“是,是,你责备的是。我是太傻了。我也是亲眼看见
你们的样子,以为他是好心好意,真心跟你互利互惠呢。”那小鸟失笑道:“这世上的
事,未必眼见为实。这家伙其实凶狠残暴得很,可吃东西时却会流泪,要是被你看见,
八成被当成是不忍心。那样的话,你肯定又会上当,只怕又是小命难保。”
阿易连连点头,道:“是,是。”那小鸟顿了顿,道:“不过这样一来,面皮
彻底撕破,也就无从再问他了。你要是还想回家,便只有去找蜥龙了。他倒是你的本家
,但论起凶狠残暴,只怕也不在鳄鱼之下。你敢不敢去?”阿易道:“事已至此,没办
法也得去啊。我小心些就是了。”那小鸟道:“也好。他们在另外的小岛上。你要是会
游泳,我带你去。”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岛,小心翼翼地上了岸。阿易正在东张西
望,忽听小鸟轻叫:“蜥龙来了。”阿易连忙循声望去,果见一头巨物摇头摆尾走来,
一边走还一边吐着蛇信,更还用巨尾搅着沙土,极是可怖。忽然,那巨物一头扎进一处
乱石所在,眨眼间便咬出一条大蛇。那大蛇受袭,狂暴万分,拼命竖起三角形的丑陋蛇
头,在蜥王身上乱咬。但那蜥王毫不在乎,只旁若无人地大嚼大吞,不几下便将那条大
蛇吃得干干净净。
阿易看得眼睛都直了,心下震撼已极:“天哪,我一直以为蛇类是我们的克星
,没想到我们族中,居然也有能这么轻易吞噬毒蛇的能手。”那小鸟悄悄道:“这就是
蜥龙王,是这里所有蜥龙中最大也最有阅历的。他自己有毒,而且还能抗蛇毒,加上皮
特别厚,毒蛇难以咬穿,是以经常以蛇为食。不光如此,它发怒起来,还会捕食野猪、
水牛等物,很可怕的。”
阿易道:“不会吃我吧?”那小鸟笑道:“凭什么不吃你?就凭你是他本家?
在他看来,你也不过就是只长了四脚的蛇而已。”阿易心虚道:“那问回家的事怎么办
?”
小鸟道:“这就要看运气了。我看你行动倒也还敏捷,就是有点傻里傻气的。
不过有我在旁边指点,你应该不会有事。”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这家伙跟鳄鱼大王时
不时打架,谁也不服谁。他们都能水能陆,但大体是这蜥龙在岸上时占优,鳄鱼大王在
水中时占优。你要是说你愿意帮他做个小小探子,报告鳄鱼大王的行踪,那么他也许会
帮你。”阿易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你看,他来了。”
那蜥龙摇头摆尾,果然走了过来。阿易大起胆子,远远在他面前喊道:“蜥龙
大王,我是一只壁虎,是你的本家。我能帮你打探鳄鱼大王的消息,你能不能帮我回家
?”那蜥龙有些惊异,幸得那小鸟在旁边叽叽喳喳解释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笑道:
“那好极了,没想到你这小小壁虎,居然也深明大义,知道帮本王一致对外。不过你壁
虎一只,怎么能打探得到鳄鱼呢?”
阿易忙解释了一番,说明自己会水的缘由,那小鸟也添油加醋。那蜥龙听完,
点头道:“既然今天就发现了,何不今天就去看看?只要我掌握了他那几个经常出没之
地,那么肯定能让他俯首称臣。”阿易知他其实多半是想验证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真
的看见了鳄鱼,只好点头答应,一马当先便游了回去。
游不多时,忽觉海流汹涌,自己简直无法前进,小鸟也已大呼小叫起来。阿易
回过头去,正要呼喊,忽然发现那蜥龙正张着巨口,在自己后面极力吸水,竟是要将自
己吸入吞噬。阿易大惊,急忙猛吸口气,极力钻入水中,瞅准一群大扇贝所在,拼命游
去,极力将底沙搅混,自己则趁机藏身诸贝后面。
那蜥龙突失所在,四面搜寻而不得,疑心其已潜至别处,转身而去。阿易这时
已憋得死去活来,顾不得蜥龙究竟是不是在设计让自己现身,极力冲上吸气。他正要观
察形势,忽见一头巨兽又是大嘴猛张,朝自己咬来,居然就是那只鳄鱼大王。
阿易大惊,急忙又故技重施,这才勉强躲过这一口。这次无论如何不敢再贸然
上浮了,可是储气将尽,却又实在难支。正绝望间,忽觉一蚌壳间似有斧足欲伸出,急
忙就想趁机钻进去。他知蚌虽活在海水中,可蚌内之水却大多是淡水,自己便可多得支
撑。
不料那蚌极是乖觉,立时察觉,蚌壳立闭。阿易无奈,眼见鳄鱼依然在此左近
搜索,更是大急,眼见旁边似又有另外一个蚌壳,慌忙钻入。不料这蚌壳却是个已死之
物,内外皆海水。阿易正在悔极,忽觉头上似有气可吸,急忙大吸特吸,这才勉强缓过
劲来:“谢天谢地,这里居然还别着个气泡!这可救了我的命了。”
那气泡终究并不长久,不多时便已又被他浊气充满,幸好现在那鳄鱼已经远去
,阿易才终于又得以浮上海面。回望四面,已不见蜥龙、鳄鱼和小鸟的任何踪迹。他调
匀呼吸,寻了一处花草丰盛、易于隐藏的地方,慢慢走去。走不多久,阿易忽觉天上有
些不对,急忙看去,果见天上一只羽禽正在盘旋着,正是那只曾捕杀吃鬣蜥之蛇的大鹰。
阿易知这老鹰极是厉害,生怕自己就是他的目标,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蹿入一
处色彩斑驳的地方隐藏。不料他还没停好身,便觉身边似有什么东西忽然蹿开,以自己
眼力之疾,竟然半点没发现其究竟起于何处、又藏于何处。正寻思间,那老鹰忽然一个
俯冲,直朝自己这一片冲过来。阿易大惊,不知其是不是发现了自己,正要逃窜,忽又
忍住,因为那老鹰似是在朝着离自己远一些的花地冲去。阿易顺势望去,果见一个微微
透着粉红、与周围几乎融为一体的极美倩影藏在那里,竟然似是小妹!
阿易大惊,想也不想,立刻便冲上前去,一把将那身影抓住,极力要拉其蹿开
。那鹰微觉惊异,但依然身势不停。阿易大惧,一把将那身影推开,便要趁那鹰扑击自
己之时袭其要害,与其拼命。不料就在那鹰即将扑住自己时,旁边忽然蹿出一只猞猁,
一口咬住那鹰翅膀,二物顿时打成一团。
阿易知机不可失,急忙就要拉住那身影奔逃开,却觉那物除了吓得瑟瑟发抖、
不知所措外,竟和自己一样也有四足,并不是小妹。但情急之下,不及细想,只能先拉
了她逃开。二人极力奔逃,终于逃到了一处茂密小树林中,找到一处隐蔽树枝,这才停
下来喘息喘息。
阿易喘息了几声,正要说话,忽见那物体色不知从何时起,居然已变成了这树
枝树叶的颜色。阿易大惊道:“你会变色?”那物道:“当然了。不然的话,哪里还能
活到今天?刚才的事,谢谢你啦。”阿易惊疑不定,道:“我是壁虎,你是谁?”那物
看了看他的神情,忽然笑道:“我是变色龙女,能变幻万千的。你叫我龙女就好了。”
阿易又惊又喜:“你就是那个什么龙女?”
那龙女见他居然听说过自己,也略觉惊奇:“怎么?你听说过我?你觉得我不
象么?”阿易期期艾艾道:“不,不是的。我听说鳄鱼大王喜欢你,以为你……你也很
大的。不过看起来,却只和我一样大。不过,可比鳄鱼美多了。”那龙女微微一笑,道
:“那家伙很是粗莽,好色无度。不过我生就长成这样,没办法不让别人喜欢自己,对
不对?”
阿易见她身体纤细精巧,说话间周身上下奇光变幻,非常漂亮灵动,不由得赞
叹道:“那是,我们只能控制自己,不能控制别人。你这么漂亮,那鳄鱼大王怎么会不
倾慕呢?”龙女见他说话乖巧,甚是受用,道:“你这家伙,当初为什么跑到我藏身的
地方来?险些害死我了。”
阿易歉然道:“你隐藏得太好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那里的。后来我也以为你
是我妹妹,这才冲过去的。”那龙女奇道:“你妹妹?你还有妹妹?”
听到问妹妹,阿易顿时来了精神,大描特绘一番后,道:“小妹是我们大家都
钟爱的。我当时看见你的身影跟我妹妹有点象,没顾得上多想,这才大叫大嚷过去的。
对不起啊。”那龙女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也不用这么客气,我当时确实是吓得有点
傻了,也幸亏你了。”阿易回想情形,心有余悸道:“那鹰的眼神可真是太可怕了。你
都藏得那么好,居然还是被那鹰发现。”
龙女恨道:“鹰眼最疾,确实难缠。最糟糕的是,这些家伙一个个全是扁毛畜
生,不解风情,只知道痛下杀手。唉,这几百年来,我也真是被他们给逼惨了。”阿易
奇道:“你几百岁了?怎么还是这么年青漂亮呢?”
那龙女嘻嘻笑道:“小朋友真会说话。不错,我是好几百岁了。这里生存不易
,我也是费尽心机,才有机会修炼了几百年。若能再修炼几百年,我也就不用这么怕那
些扁毛畜生了。”阿易心头一动,道:“那你肯定知道很多了?我想回家,你能不能指
点一下?”
那龙女眨了眨眼睛,笑道:“到底是小朋友,整天就想着要回家回家的。我看
你有些异象,干嘛不好好做个男子汉,这么只想着回家呀?看看你的狼狈样,先养几天
再说罢。”阿易被她笑得十分尴尬,只得道:“也好。这里危机四伏,又是蛇又是鹰又
是蜥王又是鳄鱼什么的,我又人生地不熟,还麻烦你多帮帮我。”
龙女笑道:“那是当然。只要你跟着我,那就不用太怕他们。尤其是那什么蜥
王鳄鱼什么的,其实最好对付了。”阿易奇道:“他们怎么好对付?我觉得他们比别的
什么都厉害。”龙女笑道:“你还小,不懂的。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跟我来吧。”
二人边走边谈,龙女果然将这里的一些风土诸事讲了不少,阿易大有茅塞顿开
之感。待快到傍晚将要歇息的时候,龙女忽然将阿易一拉,急道:“快走!”话未说完
,一块巨石后已跃出两只大蜥蜴,头上身上都打得头破血流,齐声怒吼道:“我们为你
倾心,为你打架,你却在这里泡小白脸?”龙女脸上一红,怒道:“你们喜欢不喜欢我
,我哪里能控制?”阿易也道:“是啊,喜欢不喜欢人家,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自己
要打架,谁管得着啊?”
?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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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动物相继出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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